只要能抢在同行之前采访到奚午蔓,哪怕只是拍到一张照片,就甩了同行一大截。
要是能拍到奚午蔓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照片或视频——就像前人已经发过的那样——可就有话题爆了。
橙乡的视频一经发布,万能的媒体人们就在第一时间扒出,视频里站在奚午蔓身旁为她递纸收纸的男生叫严行贤,A大资源与环境学院农院资源与环境专业本科三年级的学生。
最令媒体人们疯狂的是,严行贤是穆太太生前的资助生,穆太太,穆律的太太,穆律,穆启白的父亲,穆启白,奚午蔓的未婚夫。
奚午蔓小姐出现在橙乡,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抱着极强的好奇,媒体人们不惜冒着丧失性命的风险,穿过山间大雾,争先恐后抵达橙乡的民宿。
院子里外,到处是摄像机、闪光灯、话筒及没完没了的“现场直播”。
现在是A市时间凌晨两点半,这里是橙乡,A市东北部的乡镇。
这栋楼里,M集团小公主奚午蔓正在休息。
没有一盏灯打开——
不,等等,灯开了,也许是奚小姐醒了。
现在我们要去敲门,出于对奚小姐近况的关心。
为了吃上这难得的红利,媒体人们拼命往前,门前实在没了位置,便打主意到窗户。
一楼的窗户,二楼的窗户。
随便哪一扇门或窗,随便什么手段,只要能进去,只要能见到躲在里面的那位小姐。
“奚午蔓小姐——请开开门。”
我是——
这个新闻台的记者,那个报社的记者,是这个刊物的撰稿人,是那个节目的导演。
他们七嘴八舌,一连串的头衔挤在一块儿,到底没能敲开任何一扇门窗。
二楼的画室没开灯,却胜似开了灯。
奚午蔓站在窗帘后面,从窗帘的缝隙中看楼下的人群。
“蔓蔓小姐,他们人实在太多了。”封锁好所有门窗的吕树气喘吁吁,手撑于门框,“都三个钟头了,承先生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吗?”
“几点了?”奚午蔓问。
“三点零一分。”吕树答。
现在这个时间,奚午承应该还在睡觉。
奚午蔓完全合上窗帘,挡不了外面的灯光同叽叽喳喳丝毫。
这遮光效果不好的窗帘,这隔音不好的屋子,奚午蔓心烦。
她在窗前踱了几个来回,打开靠墙小桌上的台灯,若无其事地低头,取了几支颜料,往调色盘上挤。
“用我的手机,打给我哥哥。”她说。
吕树很快找到奚午蔓的手机,打给列表里唯一一个有备注的联系人。
只有奚午蔓的电话,奚午承才会这么快接通。
“蔓蔓?”那边在第一时间开口。
“承先生,是我,吕树。”
“蔓蔓呢?”
“蔓蔓小姐在画画。”
“电话给她。”
吕树犹豫一秒,上前把手机放到奚午蔓耳边。
奚午蔓接过手机,吕树很自觉地离开了画室,并轻轻带上门。
“这个点,怎么没睡觉?”听筒里,奚午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蔓蔓以为哥哥知道,这边来了很多记者,蔓蔓不确定民宿的门和窗还能撑多久。”
对方没说话。
“我想,哥哥最好过来一趟。”奚午蔓说。
“我现在没空。”奚午承答得干脆,“你自己注意安全,先不要出门。”
奚午蔓举起调色盘,保持着平静:“蔓蔓倒是可以不出门,但阻止不了那些人要进来。”
“吕树会保护你。”
“哥哥呢?”
“哥哥也会保护蔓蔓。”他说,“没别的事就先挂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话结束提示音响得很突然。
窗外的聒噪再次充斥耳与心脑,奚午蔓直接把调色盘往桌上猛一扣,颜料从底下溅开,少许沾到她衣上。
调色盘完好如初,奚午蔓不明白——
为什么该消失的不消失?为什么该死的不死?为什么这社会处处充斥着身份与暴力?
思绪混乱,头脑发热,手机从手里飞了出去,重重撞入墙体的怀里,遭到墙体的击打,坠向地板。
手机残破不堪。
为手机哀悼只是一个借口,奚午蔓蹲身,脸蛋埋在膝盖,无声流泪。
楼下的门到底是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破开,他们打算一窝蜂涌进室内,被举着菜刀的吕树拦在门口。
“她不敢!”有人大喊,为众人,也为自己壮胆,“我们这么多人,不用怕她!”
“对!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怕她做什么?!”
“走!我们进去!”
他们举起相机就要往前走。
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铃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那嚣张的气焰被夜晚的凉风浇灭,他们突然意识到,这儿的夜晚是如此宁静,这儿的晚风是如此凛冽。
他们或积极或不甘,到底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离开这民宿,离开这院子,离开这里的道路,离开橙乡。
把那灯光与喧闹带走。
最后一辆车的尾灯是黑暗中长蛇的眼睛。
画室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不规律的心跳与呼吸分外清晰。
她坐到地板上,脑袋靠着座椅的扶手,听清——
又有车轮驶过地面的声音。
近了,就在楼下。
一楼的门被轻轻打开,有人在说话。
“在楼上。”吕树的声音,“我带您上去。”
灯一路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亮堂。
画室的门被敲响,奚午蔓迅速调整好状态,整理好发丝与衣裳,打开门。
走廊的灯光为吕树的头发和肩膀勾勒一圈金色。
“苏先生来了。”吕树轻声告知。
奚午蔓一抬眼,就看见站在吕树身后不远处的苏慎渊。
好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险些决堤。
她没敢说话,无声侧身作请。
苏慎渊走进奚午蔓所处的黑暗,吕树下楼准备茶与点心。
“今天的事是我的失职。”苏慎渊开口说话,温声道歉。
他没有唐突地安慰奚午蔓的情绪,也没问她为什么画画不开灯——吕树对他说,蔓蔓小姐在楼上画画。
“为什么呢?”奚午蔓尽量压着嗓音的颤抖,“他知道有记者来,他一定在记者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我受到打扰,他完全可以让我免于被打扰,他却只让我注意安全。如果有我不知道的人想要杀我,难道我居然能无时无刻防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