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凄厉地下着。

靴子踏过路上的积水，只是激烈地向前进。在傅现的视野里，被拦腰斩断的高楼巨厦都在不停地向后消退，周遭的环境一变再变。火烧云积在天边，本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如今已无人有心思去观赏了。

这座城市现如今已无傅现的容身之所，傅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敌人却无穷无尽。

“处长，快跑……”

傅现看到一个下属神色呆滞，像是遭遇了巨大的精神冲击，最后如行尸走肉般不再挣扎，只是留下一句告别，随即被一股巨力碾成粉末。

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对方在异常事务管理局所在的城市对管理局的成员痛下杀手，却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对方很有耐心，始终处在一种将把他们逼死，猎物却似乎还可挣扎的余地。

“所有人准备三次跃迁，不要外放玛纳对抗！”

又一次险而又险地躲过自空间中忽而出现的一次斩击，傅现手中那枚镌刻着符文的小球终于发光，一种吸力包裹住所有傅现领域内可被感知的管理局成员，一股白光忽地亮起，尽管又有两人的玛纳在最后关头失去了感应，尽管追击的敌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斩击中浮现出灰蒙蒙的雾气，但傅现知道，他赢了。

在斩击即将抵近到傅现面前之时，闪现的光束刹那间爆发，被领域包裹住的人们在几个呼吸间看到眼前的景色从城市变化为山林，又从山林变化为城市，最终在闪烁间画卷停滞在一片废墟间。

“这里是大陆边陲地区的塞里纳斯，远离协同体中央，暂且安全。”傅现看了看眼前熟悉的废墟，宽声安慰其他人，只是这声音怎么都透露着一丝不自然。

“还剩17人……嘶，虽然人少，但是都是四级以上的符文师，各个好手。黑域估计也不安全，接下来还可以逃去哪里？”傅现仔细清点剩下的人手，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脱困，但是还没等他凝聚起思考的精神，就被部下惊恐的提醒声打断。

“处，处长……您的胳膊！”

说话的是王晨，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学弟。听到话语的同时，傅现发现自己的左臂从肩部被整齐切断，切口散着诡异的灰雾，断口处的皮肤边缘凝结着冰霜。

看到伤口的同时傅现想起最后那一记带着灰雾的斩击，怎么回事，是传送没来得及还是……他能斩开空间？

傅现下意识收缩领域，试图把这陌生的玛纳用其他力量击散，可是却怎么都做不到，众人刚刚获得的安全感刹那间又消失不见，没有傅现，这群人将失去空间跳转的游走能力，到时候只能变作案板上的鱼肉！

布莱克西亚研究所于去年因一场莫名爆炸被摧毁。

最高科学评议会上个月被不明人士突袭以后已经失去了行政能力，各大研究所现在还在舔舐伤口。

今天，异常事务管理局的总部也被毁，到底谁还能阻止那个家伙！

想到这里，众人不经绝望，颓唐的气息于一瞬间蔓延开来，傅现刚打算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可还未等他出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准备三次跃迁，不要外放玛纳对抗！”

几乎是下意识，除傅现以外的所有人收敛起自身的玛纳准备下一次传送，可是却傅现打了个寒颤。因为，传送小球的冷却还没有结束，可那顿时响起的是却他的声音！

来不及出声提醒，除傅现外的所有人遭遇了和那些在城市里第一批死亡人员一样的精神冲击，眼神顿时呆滞，嘴角有口水无意识流出。

“处长，快跑……”

离他最近的王晨跪倒下，一种死亡的气息笼罩了傅现，没有任何的犹疑，本来就凝练在一起的领域碾碎手中的小球，将空间属性的符文镌刻在自己的精神领域之中，玛纳顿时贯通自身全部的符文回路，白光激发，离开了原地。

几乎是千钧一发，当傅现闪现离开，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涌现出一个灰雾构成的口子，出入口边缘还有冰霜为伴，砂砾与石屑都忍不住战栗，而管理局余下的17人眨眼睛就因为没有领域的保护被一股巨力碾成粉末。

“切，跑真快。”

马丁靴自灰雾中出现又踩在地面上，一柄冰刀轻轻挑开灰雾，一个留着白发狼尾的男子从雾中钻出，两只眼睛忧郁透不出光彩，白色的衬衫在风中鼓动，苍白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灰线。

“嗯？塞里纳斯？”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原本暴虐的气息逐渐收敛，他轻轻走过废墟的断壁残垣，轻轻抚摸这参破的砂土。

“这里是，塞里纳斯公立符文学院？”

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是还有很多东西男子依旧能认出来，风儿似乎静了，黑域的残余似乎停了，世界似乎都停滞了一两秒，随后那白发的男子面孔狰狞，几乎是癫狂地嘶吼着。

“傅现，你可真是该死啊！”

爆炸般的声响响彻中央大陆协同体的每一处角落，一位半神的情绪足以让世界随之共鸣。随着这声音的震颤，已经躲在世界另一端的傅现的心也跳个不停，无处安放的心跳似乎要冲破他的胸口。左臂的伤口灰雾已经开始腐蚀他的符文回路，玛纳正无意识地被抽离。

“要死了吗。”

终于，失去了玛纳的支撑，傅现踉跄倒在地，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就连支撑自己那密度极高的身体都显得困难。

不出预料，仅一个恍惚，灰雾随着划开的口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白发的半神冷漠地盯着他。

傅现的视线已经偏向灰白，但在最后的一刻，他不知怎么的，好像没那么害怕死亡了，他费劲扭过脖子，用自己的也盯着那位半神。

“熊冰，七阶是存在的吗？”

“存在。”

“我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抱歉。”

“我知道。”

“继续杀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嗯。”

简单的对话，傅现闭上了眼睛，三句对话已经完成了一切的交流，从过去的忏悔到未来的向往都已经说完，是时候裁决命运的审判了。

在死亡到来前，傅现想到了很多很多，从自己入学三山学院成为符文师开始，再到加入异常事务管理局成为一名隐秘线人。但最终意识定格在了他毕业那一年。

毕业那年，一次错误的选择，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当时谁也不能纠正的错误，改变了好多人的人生。

真的好多好多啊。

自己作为管理局的高级领导人，好像也没那么成功嘛……至少在这件事上。

那么，再见，世界。

冰刀刺穿颅骨，再也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