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都城—长安—未央宫。

登基十五年的元康皇帝赵恒正躺在床榻上，无力且痛苦的咳嗽着，四周弥漫着难闻的草药味。他的身形已经极为瘦削，面容枯槁，眼神也是那样的空洞。

殿外站着一排排的大臣。

床榻边则是皇后牵着年幼的太子。

“哒哒哒。。。”一个宦官一路小跑过来，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恒眼前一亮，吩咐左右宦官扶着，艰难的起身，期盼的眼神顺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光芒，望着远处的殿门，寻找着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匡匡匡…”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回首，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向宫门，一位年轻人急切的走来，他身着一身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三山鎏金冠固定着，腰间挂着一块白玉做压，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

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不，相貌也许不算格外的英俊，但就是很好看，让人舒服的相貌。他此时的眼神十分的忧郁，是在牵挂着什么。

殿下为首的丞相周苍看着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直到擦肩而过，他是那样的急切。

……

“陛下。”赵应跪倒在床榻前，握着皇帝的手，脸上全是悲戚的神色。

“我家的麒麟儿回来了。”赵恒艰难的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赵应的头，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朕连发十二道金牌，让你回来，你不会生朕的气吧。”赵恒动情道。

“我从雁门回来，一刻也不曾耽误。”

“我亲手斩杀了匈奴的右贤王。”赵应骄傲的说。

“不错…咳咳…让你回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了。朕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朕差点挺不到你回来了。咳咳咳…”赵恒开着玩笑，结果又引动身体咳嗽起来。

“陛下，您是天命所在，一定不会失去天命的。”赵应安慰道。

赵恒摇了摇头，“天命啊，也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的，应啊，我有大事要托付于你，你能够答应我吗？”

“陛下。”

“叫我兄长！”赵恒用力握住赵应。

“兄长～”

“哈哈哈～应，你过来。”

赵应换过宦官的手，坐在床榻边，小心的扶起赵恒。

“应啊，我大秦建制已逾百年，到我这里历经六世。

我们本来是靠西边的蕞尔小国，你我的祖先曾给周天子养马。幽王失德，犬戎肆虐……

我秦国历代先王自强不息，东出之志……

及至始皇，荡平六国，建制改元，承天命终结乱世。

到我这里

……”

赵恒开始说起了自己执政以来的种种，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庸的君主，执政十五年以来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功绩，但也没有过大的错误。

他积极鼓励农耕，发展生产，实行了三十税一的制度。

他放开了山林的禁令，允许百姓们砍柴，打猎和捕鱼。

他建立了许多可以救济收留老弱病残的机构。

他废除了秦律中一些过于残酷的刑罚，如肉刑等，也彻底废除了“失期，法皆斩”等不近人情的律法。

他搜寻在战乱中散失的书籍，送到长安来保存，以吸引各地的学者。

他……

总之，这是一个对百姓很好的皇帝。不过，他正准备大展手脚的时候，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的身体在年初急剧的恶化，现如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始皇帝死后，二世皇帝胡亥昏庸残暴，天下分崩离析，动乱四起。三世扶苏有明主相，可惜天妒英才，命丧沙场。到了四世子婴，曾陷入政令不出关中的尴尬境地，五世高皇帝赵邦横空出世，重整河山，将破碎的废墟一般的大秦重新建造成了房子。可毕竟是在废墟中重建，新的大秦还十分的破败。

“应啊，上天不愿意再给我时间了。我还不曾做出什么耀眼的功绩，如果见到了阿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阿父他定然会让兄长给他酒喝。”

（高皇帝嗜酒，然早年征伐，晚年体常不堪，太子恒因以多谏之。——《秦书-高帝本记》）

“哈哈哈～～”兄弟俩会心一笑。

“宗室之中，你最为贤明。你也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最为信任你。现在我将离去，能托付国家的人只有你最合适。”

“兄长，请您不要这样说。”

“不…咳咳”

“我一直想做出一番事业，像阿父那样，可我是真的要离开了。我很担心，国家还不算完全安定，百姓依旧生活困苦。

北方有匈奴为祸，各地诸侯与你我的血缘已经疏远，特别是吴王，公然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不接受朝廷委派的官吏。

我即将去见阿父，我生前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成就，不能不安排好死后的事情。

大秦不能没有天子，太子启年幼，尚不能自立，朕已经后悔在他出生时就立为太子。

大秦不能交给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身上，我认为这是不可以的。

身为皇帝，过晚的拥有子嗣，过早的立太子，这是我的过错。

你就藩赵国这些年，做出的成就我看在眼里，你做的很好。

现在，我决定效仿上古时期的尧舜禅让，传位于你，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志向。

我希望你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你明白吗？”

赵应闻言脸色大变，“哪里有太子另立弟弟做皇帝的道理呢。传位乱序，这是祸乱的根源啊！

继承有序，父死子继才是宗法正道，兄终弟及必然是取祸之道。您是我的兄长，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否则我将割下我的耳朵，再用短剑插入我的胸膛。”

“咳咳…”赵恒似乎没有想到赵应会拒绝，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心领神会，牵着太子凑近了皇帝。看着稚嫩的儿子，皇帝眼中流转着无尽的温柔。

“启，还记得这是谁吗？”赵始笑着询问，一只手指着赵应。

“仲父～”赵启想了想，这是仲父，许久没见，他似乎变黑了些。

每年年关，就会见到仲父。

他会给自己做风筝，会经常给自己带零嘴，会给自己制作小弓，宴席上也总是把最好的水果偷偷给自己。

记得仲父对自己说，“我去雁门了。”

他问“仲父，雁门在哪儿啊？”

仲父说“雁门在北边。”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会很久。仲父去打匈奴了。”

年幼的赵启只知道匈奴很坏，仲父很厉害。

“仲父～”赵启很是欣喜，他很不喜欢呆在这里，这里有很多人，大家几乎一言不发，父皇躺在床上一直咳嗽，难闻的草药味充斥在大殿内。母后也只是攥着他的手，他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