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万字| 连载| 2025-11-21 18:45 更新
据《庄说明史》记载:“谁不知道,这是一个豪杰四起狼烟八方大动大乱大兴大废的年头。谁能否认,启祯之交,不是一个大时代的发端?”
面对吏治民生夷情边备事事堪忧的国情,从重生成大明储君王爷的那一刻起,张大为就开始了他跟这个时代全面宣战的一生!
明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申时。
十王府,信邸。
“打招呼,刚才的事儿,有半个字透出去,在场的全部打死!”
“王公公醒了,即刻禀告。”
信府大伴徐应元森冷地望着面前几个惊魂未定的小太监,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十天前,皇帝拖着病体召见内阁、召见六部九卿及科道诸臣,面谕:“由信王入继大统。”
既有这一遭,皇帝的病多半是好不了了。兄终弟及,新旧交替,历来便是波诡云谲人心惶惶的时候。
谁曾想,半个时辰前,主子储君王爷竟不慎落水了!
这么微妙的时候,这么关键的档口,主子落了水,朝野会不会有浮言?
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至当今圣上已历十五帝,开国以来,天灾未有如近年之甚者,听说陕西好些地方已经一年没下过雨了。
李进忠他们,不会把这天谴天怒也归咎到主子身上,以此来动摇国本吧?
不行,回头还得找大侄子探探消息。
......
寝殿,张大为枕在浴桶上,双目紧闭,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个内侍仍在往桶内添水,两个婢女用香香的帕子给他擦洗身子。
张大为向外摆摆手,一言未发,继续整理脑海中驳杂的记忆。
伺候的奴婢们悄然退下,门口的两个内侍火者先用双手将各自的门框微微抬起一点,然后用暗劲儿慢慢往里移——殿门闭上了,没有一点声音。
张大为记得自己正在父亲坟前,点燃了那本《华夏历代文化名人素描》。
时间已是半夜,忽然间,大雨如珠,山风像千万匹狼在呼啸。
余纸未烬,进退两难间,随着几声“张县长,张县长”的呼唤,他就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张大为便闻到一股莲花淤泥的味道,他好奇的吸了一口——
“卧槽?!”
水,好多水,铺天盖地的水,我怎么掉水里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浓浓的窒息感伴着无数记忆碎片咔咔就往他脑海里冲。
就在张大为惊慌失措的那一刹那,他瞥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喊了一声“主子别慌”,接着干净利落地“扑通”一声跳将下来,这显然是来救他的。
在张大为眼里,这一刻这个太监模样的人可以称之为“最可爱的人”。
“救救我,救救,救......”不是张大为,是可爱的人在水里使劲儿扑腾。
感情这虎批不会水......
张大为定了定神,强忍腹腔的不适,用出吃奶的劲儿向下蹬腿。
“主子抓住竹竿,奴婢们拉您上来。”
“快去叫人!”
“禀告王妃!”
岸上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凌乱交错,整个信王府仿佛在这一刻炸开了锅。
张大为攥住竹竿,十几个太监使劲将他往岸上拽。拽到一半,张大为看见那个在湖中扑腾的身影已经快要沉下去了。他深吸口气,像只青蛙一样往那边游,而那根竹竿也像长在他身上一样,他游到哪儿,竹竿就跟到哪儿。
张大为一只胳膊箍住太监的脑袋,一只手反抓竹竿,任由那根竹竿将自己拉上岸。
救人的太监已经晕死过去,张大为大口大口往外吐水。
十几个太监们像死了爹一样围在他身边,接着是二十几个,三十几个......
张大为吐得已经有点脱力了,他仰面躺倒,朦朦胧胧中听见一个女人凄厉的高叫——“王爷,王爷......”
一张女孩儿的脸映入眼帘,张大为用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身旁无人问津的救人太监,再度晕了过去。
当他第二次睁眼的时候,就到了这寝殿,开始沐浴驱寒。
大明,天启七年,信王朱由检......
桶里的热气已不再蹭蹭往上冒,张大为方才悠悠睁眼,深吸口气。
穿越!?
难以置信。
张大为低下头,看着水中这具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躯体。
这么白!?
难以置信。
张大为一头沉进水里。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朱由检是谁他可太清楚了。
别的不说,君非亡国之君而臣皆亡国之臣,这句名言,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眼下,这话对不对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此时的大明当真是大势将倾,积习难挽。
在廷有门户纠纷,党同伐异。
疆场则将骄卒堕,兵孱饷绌。
公私匮竭,太仓无过岁之支。
人心赤字,有忧心国事者则共诧之如怪物。
水旱蝗疫,无岁不告灾伤,一灾动连数省。
思绪一滞,张大为莫名同情起崇祯来了。
积弊至此,连他都觉得棘手,更何况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历史上,年仅十七的崇祯皇帝活似一位拔剑四顾,却茫茫然不知出路在哪儿的毕业生,而山海关外老辣的皇太极、多尔衮和甲胄鲜明的满洲八旗正虎视眈眈枕戈西向。
张大为探出脑袋,手指轻轻地敲点着桶沿。
这还真是板荡之秋天降大任。
可局势越难情势越险,就越得慢慢来。
岂不闻,洪流不因蚁穴改道,天火岂为蝼蚁迟燃?若是情急之下,行差踏错——命运可从不同情任何的国家、民族或者人。
朱由检不懂这个道理,张大为心里门儿清。
上一世,他出生贫寒,年少时仰慕屈原、岳飞、文天祥,常常将天下千秋四个字挂在心上,可谓想做就做,当为则为。
可书上的东西哪里能往现实里搬,书里的人轻易能学?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到三十四岁,同学同事们成了主任,成了局长,而他张大为依旧只是一个二级科员,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平起平坐!
仕途黯淡,前途无亮,张大为接受了部分现实,放下了一些东西,终于在三十五岁那年抓住机会,一举改命!
如今成了崇祯,虽是末代皇帝,可末代皇帝也是皇帝,名器在手,这开局怎么也谈不上天崩。
当然,过于理想化只会坏事,那么多年的冷板凳早把心性磨出来了。
张大为不想再提什么天下千秋,同均贫富一样,只要人还是人,这四个字就永远做不到。可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只要他到了那个份儿上,想做的该做的,总是要做的。
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
哈哈,结局该老天爷管,他张大为不管!
......
张大为处理好情绪,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
八月廿二,天启应该只在旦夕了。
换句话说,他马上要当皇帝了。
他记得,八月十一,天启在西暖阁抓着他的手,明言“吾弟当为尧舜”,而后召见内阁、百官,暗示要让信王入继大统。
明光宗朱常洛共有七子,等天启驾崩,也就剩他这一根独苗了,按法统来说,皇位就该是他的。
而史书上也明确记载,崇祯皇帝讳由检。
可神器无主的时候最是凶险,毕竟如今的主角不是朱由检而是他张大为!
性命前途就在这几天,即便有煌煌史书为证,也不敢漫不经心。
要知道,历史就是一个又一个意外组成的,更何况还有个九千九百岁的魏忠贤心怀异志,谋划着要摄政呢!
死在漫不经心四个字上的“中国鬼”还少吗?
张大为两世为人,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魏忠贤是太监、阉人,如今无论是中枢庙堂,抑或是边疆地方,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遍布津要,声势不可谓不大。
可阉党阉党,成败都在这个阉字上,毕竟连太监制度都是皇权的伴生物。
更别说投靠魏忠贤,甘做义子义孙义曾孙义灰孙的都是些什么人。
靠得住吗?
想想前世的那些同事就知道了。
想到这儿,张大为的脸色舒展,嘴角也勾出一抹古怪的笑。
张大为只对现状做了阶段性的梳理,殿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王爷,怎么一个人呆在屋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
听声音张大为知道这是刚才那个女孩儿,也就是他的正妻——信王妃周氏。
张大为差点从浴桶里跳了出来,转念一想,该入戏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淡淡道:“进来。”
待周妃走近,朱由检直勾勾的打量起这个女孩儿模样的贵妇。
她大眼直鼻,虽只十六岁,可出落的确是高挑丰腴,尤其是那对山峰,即便朱由检前世阅人无数,可见了这个女人,见了这对胸脯,他才知道“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妃丝毫不在意他的眼光,圆乎乎的脸看起来很害怕。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一个人呆在屋里,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不活!”
朱由检怔怔的盯着这个眼眶中闪着泪光的女人,女人的泪腺好像天生就比较发达,他见过太多表演成分居多的哭戏,对女人的眼泪一向只信一半,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他心口暖的厉害。
是朱由检的记忆?还是他了解历史,知道这对小夫妻的点滴,知道这个女人的结局?
想了想,他决定:信她。
朱由检温柔道:“你过来。”
周妃一动不动,眼眶中盈出泪花,声音小了许多:“你干吗一个人呆在屋里。”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看。”朱由检作势锤了两下胸口。
周妃却是不依,嘟囔道:“天杀的。”
朱由检灵光一闪,先是痛苦的拍了拍脑袋,接着身子一沉,脑袋囫囵栽进了水里。
周妃果然扑了过来。
朱由检笑着从浴桶里钻出来,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女人的衣衫。
周妃心知上当,倒也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她靠在丈夫肩上,眼睛已被泪水蒙住了。
这下轮到朱由检手足无措了,他擦拭着妻子脸上的泪水、鼻涕,只是这些东西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完。
什么叫想做就做,当为则为?
稍顷。
朱由检捧起周妃的脸,四目相对,这脸儿依旧梨花带雨,愈显娇嫩。
吧唧一声,朱由检嘬了个嘴儿。
正在此时,“砰”地一声,寝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太监,没有通禀,竟直接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
徐应元语不成句地叩首道:“主子,不好啦......皇上......皇上......驾崩了!”
......
注:
马伯庸先生曾说:“历史写作,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明末所涉及的财政数据,军事科技,农业产能,社会生活,官场风气等太过庞杂,难以完整考据。因此,本书在尽力遵循以上原则的前提下,在结合某历史大作的观点,尽可能给读者展现明末的时代风貌,传历史之神。
如有历史细节错漏,经读者提醒能修正的尽量予以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