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夏侯惇的选择

　　夏侯惇一转过城角，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但见距离自己一百余丈处，外城的东北转角，赫然排列着一支步兵方阵。

　　步兵方阵约两千人，约一百人为一排。

　　第一排士卒，端端正正竖立着近一人高的大盾，盾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之后三排士卒，全身甲胄，双手持近三丈长的粗木长枪，枪身架在各自前排士卒肩上，明晃晃的枪尖直指前方。

　　再之后就是清一色的弓兵，统一便装，每一名士兵背上的箭囊，都足足插着四十支以上的箭矢。

　　见到这一阵仗，夏侯惇霎时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很明显，吕布军早有准备。

　　孟德中计了。

　　夏侯惇情急之下，猛拉缰绳。

　　战马“咴”的一声长嘶，前蹄高高翘起，几乎将他摔下马来，终于停了下来。

　　但是他身后的二百骑兵却做不到他这般地步。

　　只能勉强偏转奔行线路，以免撞上他。

　　然后纷纷从他身侧越过，在奔行中慢慢减速。

　　又过片刻，后续三千精锐步兵列阵赶到。

　　无一例外的，一转过城角，就被前方整齐的步兵方阵震撼。

　　一时间，所有将士都将目光投向夏侯惇。

　　这时候，前方步兵方阵末尾，一名四十左右、魁伟威武的将领，手持长槊，缓缓打马上前。

　　正是吕布麾下头号大将、中郎将高顺。

　　夏侯惇一见到高顺，独眼中立即射出深刻的仇恨。

　　当初在兖州，吕布跟曹操反复交战争夺时，他屡次败于高顺之手。

　　他的左眼，也是在跟高顺军交战时，被流矢射瞎。

　　甚至，他身为一军统领，却被敌军冲进中军大营给绑架了。

　　这一奇耻大辱，也跟高顺脱不开干系。

　　后来吕布攻打刘备驻扎的小沛，他奉命救援，又被高顺击败。

　　这四年来，他几乎逢高必败。

　　高顺俨然已成为他的最大心结。

　　此刻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冲动或者报仇的时候。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不甘的望了中城门一眼。

　　计划中的中城门，就在他身前二十余丈处。

　　城头静悄悄没有一个守军，城门看起来无比单薄。

　　单薄到甚至都不需要冲车，只需步兵齐上，就可能硬生生的撞开。

　　但是眼下，这一想法注定无法付诸行动了。

　　前方的步兵方阵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深深的望了前方高顺一眼。

　　突然，他有一些后悔，或许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不应该停下马来，而是应该继续率队前冲。

　　借着骑兵此前的速度，还有与前方步兵方阵那一百余丈距离。

　　他和麾下二百精骑完全可以将速度提到巅峰。

　　形成强力冲锋，一举冲垮对方方阵。

　　这样一来，哪怕自己可能率先被乱箭射死，哪怕二百骑兵可能尽数死在对方长枪之下。

　　但是后续李典率领的精锐步兵可以借此跟上，一举击溃敌军。

　　可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一百余丈，又是城内平地，要让骑兵从起步到形成冲击，距离已经不够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高顺布阵之时，对敌方心理、骑兵距离的精准把握。

　　高顺此时已经走到方阵前列，高声道：

　　“盲夏侯，现在马上投降，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否则……！”

　　高顺略带嘲讽道：

　　“你的另一只眼睛，也要丢在这下邳城喽！”

　　夏侯惇勃然大怒。

　　李典走上前来，低声道：

　　“将军，末将带一千步卒挡住前方，誓死争得两刻时间。”

　　“将军趁此机会率部攻城。”

　　“只要攻下中门，我等即可抢占城头。”

　　“依托地利固守，待司空大人大军来援。”

　　夏侯惇独眼一亮，感激的望着李典道：

　　“就依此计，拜托曼成了。”

　　“吾誓于一刻内破城！”

　　前方，高顺扬声道：

　　“盲夏侯，既然你不愿投降。”

　　“你剩下的那只右眼，就由我亲自动手来取吧！”

　　说罢，高顺右手一扬，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压上。

　　方阵一动，弓箭已经如泼水般往夏侯惇这边倾泻而来。

　　李典跳下马背，抽刀在手，厉声道：

　　“举盾！”

　　“前军的，跟我上！”

　　“顶住敌军！”

　　夏侯惇骑在马上，一边拨打流矢，一边暴喝道：

　　“骑军部队，后撤整队！”

　　“中军、后军，全力攻城！”

　　三千余骑步兵发一声喊，正要应声行动。

　　突然，一声梆子响。

　　中城城头上，刹那冒出无数士兵。

　　一排排箭矢居高临下，齐射而至，与前方高顺方阵的箭矢，形成交叉覆盖。

　　一个个粗重的礌石、木段，呼啸着往城下士兵的头顶砸下，又在地上乱滚。

　　一时间，夏侯惇军人仰马翻，伤亡无数。

　　李典回头道：

　　“中计了！”

　　“将军快撤！末将殿后！”

　　夏侯惇独眼充血，满脸不甘，似要发泄出满腔愤怒，大喊一声“撤！”

　　一转马头，率队往南城门方向撤去。

　　这一瞬间，他心底竟隐隐升起一丝庆幸。

　　幸好先前没有趁势向高顺方阵发起冲击。

　　否则两面夹攻之下，撤都撤不回去。

　　尽管如此，他这转身一撤，就等于将军队的后背露给了高顺。

　　虽然有李典率队殿后，挡住高顺军冲击，却护不住漫天箭雨。

　　在几轮齐射之下，后撤的夏侯惇军，再度严重减员。

　　拼死转过城墙拐角，脱离高顺军箭雨的覆盖。

　　夏侯惇望着剩下不足三成的部队，满脸悲愤。

　　望了望前方的南城门，又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李典，夏侯惇咬一咬牙：

　　“往南城门撤！”

　　随即率先打马奔行。

　　奔得十余丈，突然又是一声梆子响。

　　但见沿线的外城城头上，又冒出不计其数的士兵，往下泼洒出一阵阵箭雨。

　　夏侯惇大叫一声，肝胆欲裂，只能大叫一声“撤！”，顾不得其他，狠抽马股，往南城门处拼命疾驰。

　　顶着箭雨，一路狂撤，眼见得南城门越来越近，他身后也仅剩下不足十骑。

　　其余士卒，已尽数死伤在路上。

　　终于，离南城门仅剩十丈。

　　魏续的身影也在南城门处越来越大，依旧在身后黝黑亲兵的搀扶之下。

　　夏侯惇无暇鄙视，大喊道：

　　“魏续！速速接应我后军！”

　　话音刚落，突然城楼上一箭射来，既快且狠。

　　利箭横穿过他胯下战马的脖子，然后深深钉进石板地面。

　　箭翎微微颤抖。

　　战马哀鸣一声，往前扑倒在地。

　　猝不及防之下，夏侯惇往前一个倒栽葱，越过战马脖子，重重摔在地上。

　　然后又身不由己连续翻滚，一直滚到魏续面前才停住。

　　夏侯惇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头。

　　映入他独眼的，是魏续充满绝望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