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梅姐这边,倒是不急,有些事要突然做决定才显得不刻意,提前安排倒像是预谋好了似的。
她看着鎏金的请柬,送来已有一个礼拜了,车小黎去M国也没跟她商量,再一想,说不准是去找德叔求援去了,看来那老家伙的病是装的。
有意思。
梅姐入鸿运帮之初,以德叔为首的几个老顽固可没少反对,现在风水轮流转,没车佬的授意,车小黎怎么能搞定这尊大佛,照这样看,说不定以后连德叔的地盘也能分一分,叫人心里更加痛快了。
她看着镜中的模样,虽年华老去,但眼角的细纹恰到好处,就如她这辈子斗争的勋章,选了一身青绿色的旗袍衬得身材婀娜多姿,风韵犹存。
怎么做,说什么,早在脑子里排练好了。
老东对于车小黎的出国也是有过怀疑的,可想了想,觉得一个老年痴呆的德叔能掀起什么风浪,帮里有分量的人,梅姐对车佬有怨气,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泰宾佬参与了麻油仔一事,怎么会上赶着帮车佬?
查理王又是个见风使舵的,没见到好处不撒鹰,真真正正站在车佬这边的也只有自己了。
他早就想好了,车佬若是安分,就照样当帮主,若是对自己不满,找个机会把人软禁起来,加上姻亲的身份,帮里说什么还不是自己做主。
一切就等婚礼之后,鸿运帮便要改换天地了。
鸿运帮众蠢蠢欲动,正是风雨欲来之势,何家诚站在厕所里,还是想不通。
距离华礼伟的案子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赵远宁依旧没消息。
当时厕所与警车相隔一条马路,虽然有点距离,但只要里面的人跑出来,车上的人是肯定能看到的,一时意气单独行动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华礼伟身上,除非发生了意外。
何家诚翻过窗户,沿着小路往巷子走去,这一路上都是碎石路,看不到任何水坑或池塘,案发当天天气干燥微凉,没有下雨迹象。
而华礼伟后背衣服湿了大半,现场取证时,水泥地上还有趟过的人形痕迹,唯一有水的地方就是厕所,华礼伟在厕所和人发生了打斗。
是和赵远宁吗?
未必。
赵远宁戴着手铐怎么可能把华礼伟压在地上打,就算是没戴手铐,华礼伟正值壮年,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让赵远宁脱离控制。
难道有帮凶?
根据卷宗来看,华新公园连环杀人案从一开始就只有赵远宁一个嫌疑人,而且赵远宁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因为病情影响情绪不稳定,他是不可能会找帮手的。
来到了巷子口,出了前面的路,其他的一览无余,这边的房子算是半废弃的状态,周围根本没什么人来往,堆的杂物也是些零碎的东西,要说藏一个人还算勉强。
赵远宁个子高,加上一身腱子肉,躲在这地方属实有点牵强。
何家诚后退一步,巷子左右都没有能藏身的地方,那另一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抢了华礼伟的枪?
医院那天,何家诚就注意到了华礼伟的手,很干净,应该说过于干净了。
之后又得知了犯人没有拿走华礼伟的配枪,抢了枪,又不带走,对于一个向警察开枪的亡命之徒来说合理吗?何况那时候还有警察在追捕,为什么不拿着?
何家诚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手表后原路跑回,到厕所后又看了时间,两分钟不到,又跑回了巷子。
当时的警员说找了半天不见人,听到枪声后才发现华礼伟中枪了,这段路并不复杂,哪怕绕两段也不过五分钟。
警员找了十多分钟,却在离厕所不到两分钟路程的地方发现了华礼伟,时间对不上。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何家诚回到厕所,从窗口翻了进去,他又检查了一遍隔间,最里面的那间水管后面有划痕,感觉像是挂过什么东西。
钻孔的声音传来,案发那天隔壁也在施工,何家诚出了门站在马路对面,大概是当时警车停的位置。
这么大的噪音,难怪外面的警察什么都没听到。
那天负责押运的除了华礼伟、温存外,还有两名专门的押解员和一名司机,他还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只能问问当时的警员了。
向富龙有些不耐烦。
“调查组已经问了好多次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怎么又要问?”
何家诚想到他大概是误会了,但也不好意思解释,只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抱歉”然后装模做样地掏出了笔记本。
“那天的详细情况请再说明一下。”
“就是上头说华新公园连环杀人案的犯人终于可以送了,然后就派了我和蔡强,就是另一个押解员,然后司机是曹介山……”
描述很全面,基本不用再多问什么,看来调查组调教得不错。
“我们三个开车去接犯人,另外两个阿sir已经在了,确定好手续签完字后,他们带着犯人上车。”
“他们和犯人坐后面,我和蔡强坐中间,然后车开到文云路口的那个地方,犯人说要拉屎喊着要停车,我们就停在路边。”
“华sir带着犯人去厕所,蔡强就下车买水去了,然后……”
“他去哪里买水的?”何家诚打断道。
“应该是文云路口旁边那条路,开车的时候看到有个小卖铺。”
那个地方何家诚今天也看到了,还去问了一下,当时确实有个穿制服的警察买了三瓶水。
三瓶?
“你们买了几瓶水,哪些人喝了?”
“三瓶,我、蔡强还有司机,就那个曹介山。”
“另外两个警员没喝吗?”
“他们喝过了,车上就剩了两瓶水他们喝了,然后我们才觉得口渴去买水。”
“他们还吃过什么东西吗?”
“长官,押解犯人,又不是郊游,吃什么东西。”向富龙摇摇头低声嘟囔着,突然眼睛放了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飞快挥手,“老曹,调查组的,又有事!”
何家诚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寸头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左右,听到向富龙喊话后看了看何家诚,有点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来。
“长官好,来问话啊。”
何家诚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问他,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啊。”没等回应向富龙就跑了,看样子确实是憋不住了。
“你叫曹介山。”
“是。”回答很干脆。
这也是个老警察了,执行任务过程中被犯人打中右腿,然后就退居二线当起了司机,但看刚才走过来的样子,腿似乎恢复得还行,不仔细看不出来。
照例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后,又提到了水的问题。
“你车上的水是哪里来的?”
“不是我的。”曹介山话不多,基本问一句答一句。
“刚才向富龙说在你车上找到的。”何家诚给本子上写下的“水”字打了个圈,要不是两人有点距离,曹介山看到本子上的涂涂画画一定会产生怀疑。
“不可能,每次出完任务我都会把车打扫干净,前一天根本没东西。”曹介山信誓旦旦地说。
这个人看着就很老实,何家诚没再追问,而是说,“水是温存拿给华sir的?”
“那个警员我不知道叫什么,华sir确实是喝了他给的水。”
“其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曹介山摇摇头。有什么事情早跟调查组汇报过了,现在也想不起来其他的。
“好,谢谢你的合作,”
何家诚收了本子正准备走却看到曹介山指着向富龙离开的方向。
“阿龙他等下就过来了……”
何家诚瞄了眼手表,道,“今天有点晚了,改天有问题我再找他了解情况吧。”
一路上心事重重,直奔警署,何家诚觉得自己似乎就要摸到那扇门的把手了,但他还是要确定一下所有的猜测。
温存请了假,连着两天的高烧刚刚退下去。
传呼机闪了一下,是严明明。
他拉开冰箱想吃点什么,但除了冷牛奶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忘记买吃的了。
倒了一点牛奶,边喝边回消息,他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发觉还是有点饿,于是他忍着头疼换了衣服,开车去超市买食物。
十二月份的气温还是有点低的,但因为发烧的缘故,温存只穿了白色棉质打底衫和一件灰色毛衣,似乎也并未感觉到太冷。
当他提着东西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阴冷潮湿的环境令他感觉一阵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今天气温,打了个喷嚏不由加快了步伐。
头昏昏沉沉的,迎面撞上个不明物体,抬起眼发现是何家诚。
“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自己的?温存想到那天他说的话,神经紧张起来。
何家诚盯着他,不说话。
据他所知,温存从警察训练学校毕业后不久就跟着华礼伟,名为上下级,实为师徒,他是华礼伟手把手带出来的。
但是,现在只有他最可疑啊。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镇静剂还是安眠药?”
温存出乎意料的冷静,举起手撑了下眼镜,他心虚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华sir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杀他?”何家诚的眼神越过温存,柱子后面有人。
温存嘴角露出一丝淡漠的嘲讽,“你是受刺激了吗?还是妄想症,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算了吧,”那人走出来,带着一种被揭穿的轻佻和无所谓,“他都知道了,还瞒着做什么。”
何家诚没说话。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严明明将手臂举到身后,松了松筋骨。
“不惊讶,好兄弟同进同出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家诚没猜错,有帮手而且是两个,温存在明面上,严明明则早就埋伏在厕所。
华礼伟喝了下了药的水,加上施工的噪音掩护,温存假装去厕所查看把门口的警员引开后又回到原地,两人将昏迷的华礼伟从窗户抬出去放到巷子里。
然后温存对着华礼伟开枪,所以华礼伟的手很干净,他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受伤的,当然不会下意识捂住伤口。
严明明则返回厕所带走赵远宁,最后一个隔间里水管上的痕迹应该是手拷拷在上面,赵远宁想挣脱留下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赵远宁还活着吗?”这是唯一一个目击证人。
“应该……在哪片深山老林里埋着吧。”严明明露出一抹笑意。
一声微弱的枪响,要不是何家诚闪避及时,怕是要被打中。
严明明将温存挡在身后,枪上装了消音器,如果顺利的话,下一枪就是……
人不见了!
刚才明明看到何家诚躲到车后。
严明明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未发现何家诚的踪迹,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太诡异了。
温存支撑不住了,一下倒在地上,刚才被何家诚质问时已经心跳加速,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撑到现在。
“你怎么样?烧成这样还出来做什么?”严明明眼睛盯着周围,不敢放松一秒。
“我……才要问你,你出来……干什么?”温存有气无力的,不免抱怨起来,若是身体允许都想打这个笨蛋一顿。
背后有人!
严明明还来不及起身已经被撞倒在地,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前方。
怎么可能?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后面的?
虽然还不太熟练,但是何家诚已经能控制力量了,刚才不过是跑得快了些,外面溜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
“你究竟是什么人?”严明明的背痛得要死,在地上还打了几个滚,刚要拿枪却发现手上空空如也。
何家诚弯腰拾起地上的枪,一字一句道,“你真的,太嚣张了。”
想到华礼伟,那个将他们当作接班人的上司最后却死在亲手培养的人手上,多讽刺。
“是谁指使你们的?”何家诚举起了枪,他很愤怒,但他不会开枪的。
严明明闭着嘴不说话,直到枪口抵着温存的脑袋,他才慌了起来。
“别……别开枪。”
“是谁?”
“是……”
毫无征兆的,何家诚宛如木偶般重重倒下。
他的身后出现了几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他们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人,朝着前面走去。
严明明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又看了看温存,他边上的黑衣人举起了手。
“不——”一声惨烈的呼喊响彻了地下停车场。
两声沉闷的声响后是无边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