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爱上海网站六十二岁那年，我站在单位办公楼的门口，手里捏着那张盖了红章的退休证，忽然觉得脚下的台阶有点晃。共事了三十年的老李拍我肩膀：“回家好好歇着，钓钓鱼，带带孙子，多好。”我笑了笑，没告诉他，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不是因为舍不得工作，是突然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该几点起床。

这几年，我常去公园遛弯，见了太多和我一样的老头。张师傅退休前是车间主任，现在每天天不亮就去早市抢菜，提着满篮子的青菜萝卜往儿子家送，中午赶回来给老伴做饭，下午去医院给老母亲取药，晚上还得盯着孙子写作业。他总说“忙点好，忙点踏实”，可我看见他背越来越驼，说话时总忍不住咳两声。

爱上海网站也有王老师那样的，退休第二天就被学校返聘了，站在讲台上比以前更拼，说“放不下学生”。去年冬天在操场摔了一跤，胯骨裂了，躺了仨月，刚能下地，又惦记着回学校看看。他儿子跟我叹气：“我爸不是放不下学生，是放不下‘王老师’这三个字。”

爱上海网站小区里的老周，退休后没俩月就查出了糖尿病。他跟我说：“以前上班，忙起来忘了吃饭都不觉得饿，现在在家待着，盯着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比打针还难受。”后来他报了七个老年班，从书法到广场舞，一天排得比上班还满，却在一次合唱排练时晕了过去——医生说，是累的。

我开始琢磨，退休到底是为了啥？

爱上海网站我们这代人，男人六十岁退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前半辈子忙工作，忙养家，忙孩子，总觉得“等退休了就好了”。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发现那根绷紧了几十年的弦，突然断了。有人慌了，拼命找事做，把退休过成了另一种“上班”；有人闷了，整天对着空屋子发呆，愁出一身病；还有人，刚享了两年清福，就被医院的化验单拽走了。

我见过最可惜的是老郑，退休前是单位的技术骨干，退休后总说“没事干，活着没意思”，不到半年就查出了肺癌，走的时候才六十三。他老伴跟我说：“他不是怕死，是怕闲。”

这世上，忙有忙的苦，闲有闲的难。可退休，不该是“难”的开始啊。

爱上海网站我今年六十四岁，退休两年了。慢慢学着早上睡到自然醒，泡杯茶坐在阳台看太阳爬上来，听楼下的麻雀吵架；学着不管儿子家的“闲事”，他们的孩子有他们带，我们的日子该自己过；学着把体检报告上的“注意休息”，当成比工作更重要的指令。

爱上海网站写这本书，不是想教谁怎么退休——过日子这事儿，从来没标准答案。我只是想把见过的那些退休生活写下来：那些忙着抢菜的清晨，那些挤满了兴趣班的下午，那些在医院走廊里消磨的黄昏，还有那些对着茶杯发呆的、安安静静的时光。

我总觉得，退休不是人生的尾声，该是中场休息。前半场跑累了，后半场该慢慢走，看看路边的树，闻闻草的香，别总想着往前赶。毕竟，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钟表看的。

希望读这本书的你，不管退休了多久，或者还没退休，都能明白：忙了一辈子，停下来，不是偷懒，是对自己的成全。

毕竟，能安安稳稳地歇着，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该为自己活”，才是退休最大的福气。

第一章：门后的空茶杯

杨永格把最后一只纸箱拖进客厅时，防盗门在身后“咔嗒“落了锁。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他站在玄关，听见自己的呼吸撞在四面墙上，又弹回来——比在教育局办公室里响多了。

“回来了？“厨房里飘出老婆赵秀兰的声音，混着抽油烟机的轰鸣，“我炖了排骨汤，你先歇着，饭马上好。“

杨永格“嗯“了一声，弯腰解开皮鞋鞋带。鞋跟磕在地板上，闷响。这房子是老城区的单元楼，墙皮有些发潮，墙角的暖气罩漆皮卷了边，像他刚退下来那天，胸前别了三十年的钢笔突然没处别时的茫然。

爱上海网站他退休前是市教育局的局长，在南方待了大半辈子——先是在福建某部队当干事，转业后去了教育局，从科员一路坐到局长的位置。上个月办退休手续时，办公室的年轻人笑着说“杨局您这是荣归故里“，他嘴上应着，心里却空落落的。老家早没了亲人，回来不过是因为赵秀兰总念叨“落叶归根“，说这儿的老邻居都认识，出门买个菜都能唠半天。

可现在，他看着客厅茶几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玻璃杯，突然想起在福建时，办公室里那套紫砂茶具。每天下午三点，他总泡上一壶铁观音，和办公室老林对着窗外的榕树坐半个钟头，谁也不怎么说话，就听着茶叶在水里舒展的声儿。

爱上海网站“发什么呆呢？“赵秀兰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星，“快洗手吃饭。对了，晚上社区有吉特巴舞会，我约了李姐她们，你也去看看？“

爱上海网站杨永格刚端起饭碗，手顿了顿：“不去，闹得慌。“

爱上海网站“你这老头，“赵秀兰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退休了还端着架子？我跟你说，李姐她老伴以前是供销社主任，现在天天跟我们跳踢踏舞，人家那才叫会享受。“

他没接话。以前在局里，他总说“工作得有工作的样子“，现在退休了，倒不知道“退休的样子“该是什么。赵秀兰退休比他早五年，刚退那阵也在家闷了仨月，后来被楼下张大妈拽去跳广场舞，从此像上了发条——早上买菜，中午做饭，下午去老年大学学剪纸，晚上雷打不动去广场跳舞，周末还要跟舞伴们去周边景区“采风“。用她的话说：“退休金拿着，不花不玩，留着下崽啊？“

杨永格扒拉着米饭，味同嚼蜡。他想起办退休手续那天，老林送他到楼下，塞给他一小包正山小种，说：“杨局，回了老家，找个能一起喝茶的人，比啥都强。“

第二天一早，杨永格醒得比闹钟还早。赵秀兰已经出去了，留了张字条在冰箱上：“我去早市抢新鲜带鱼，中午包饺子。“他对着字条看了三分钟，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那套紫砂茶具——是他特意从福建带回来的，壶身上刻着“茶禅一味“四个字。

爱上海网站他烧了壶水，烫了杯，捏了撮茶叶放进壶里。热水注进去时，茶叶在壶底翻滚，升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忽然觉得这举动有点可笑——以前在办公室，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现在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倒像在演给谁看。

“杨局长？在家呢？“窗外传来喊声，是住在对门的王大爷。杨永格推开窗，看见王大爷拎着个鸟笼，站在楼下的石榴树底下。

爱上海网站“王大哥。“杨永格探出身子，“早啊。“

“刚遛完鸟，“王大爷往楼上扬了扬下巴，“听说你退下来了？回来住啦？“

爱上海网站“嗯，回来了。“杨永格笑了笑，“有空上来喝杯茶？“

爱上海网站王大爷摆摆手，鸟笼里的画眉扑腾了两下：“不了不了，我得去公园，老张他们等着我下棋呢。昨天那盘残局还没分出胜负，去晚了要被他们笑话。“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没事，也去公园转转？都是老熟人，以前你爸在的时候，我们常一起打太极。“

爱上海网站杨永格“哦“了一声。他父亲走得早，这些老邻居的脸，他只在老照片里见过。王大爷已经转身往巷口走，鸟笼晃悠着，画眉的叫声脆生生的，像根细针，扎在大清早的安静里。

茶具里的第一泡茶水凉了半截，杨永格倒了，重新注水。这次他没急着喝，端着茶杯走到阳台。楼下的小广场上，几个老太太正弯腰捡菜叶子，大概是准备中午的饺子馅。对面楼的张奶奶探出头，朝她们喊：“秀兰她爱人回来了？看着比电视上年轻嘛！“

爱上海网站杨永格缩回脑袋，耳根有点热。以前在电视上开教育工作会议，他对着镜头讲话都不怵，现在被几个老太太盯着看，倒浑身不自在。

爱上海网站中午赵秀兰回来时，拎着满满两大袋菜，进门就喊：“今天的带鱼新鲜！我抢了三条，够吃两顿的。对了，下午李姐来教我踢踏舞，你别嫌吵啊。“

杨永格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头版是市里的教育改革新闻，他扫了两眼，觉得那些术语既熟悉又陌生。“我出去走走。“他把报纸叠起来，塞进茶几缝里。

爱上海网站巷子里的阳光斜斜地铺在青石板上，几个老头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看见他走过来，都直了直腰。“是永格吧？“一个戴蓝布帽的老头站起来，“我是你张叔，小时候抱过你呢。“

爱上海网站杨永格赶紧点头：“张叔好。“

爱上海网站“听说在南方当大官了？“另一个老头凑过来，手里转着俩核桃，“退休了好，回来享清福。“

爱上海网站“谈不上享清福，就想歇着。“杨永格笑了笑，“张叔，你们有空到我家喝杯茶？我从福建带了点好茶。“

“喝茶？“张叔摆摆手，“哪有空啊。我下午得去接孙子放学，他报了五个兴趣班，天天跟赶场似的。“

爱上海网站旁边的老头接话：“我也忙，明天要去BJ看儿子，他说带我去爬长城。“

“我下礼拜跟老太婆去泰国，团都报好了。“

杨永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忽然想起在部队时，战友们碰面常喊“同志“。那声“同志“里，藏着点不用多说的默契——你懂我的处境，我知你的心思。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同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前这些老头，脸上的皱纹里都塞满了“忙“，哪有缝隙装下“歇着“这两个字。

爱上海网站他沿着巷子慢慢走，走到巷尾的杂货店，买了包烟。以前在局里他早戒了，现在捏着烟盒，手指有点痒。杂货店老板是个年轻人，正对着手机直播卖货，看见他，抬头笑了笑：“杨局长？我妈总提起你，说你以前帮她孙子解决了上学的事。“

杨永格“嗯“了一声，没多说。他走到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点了支烟。烟雾飘起来，他眯起眼，看见对面墙根下有个石墩，石墩上放着个豁口的搪瓷杯，杯沿结着圈茶渍。

这杯子像在等谁。

他吸了口烟，想起老林说的“茶禅一味“。佛经里说“坐禅“，他以前总觉得是盘腿闭眼，现在倒觉得，或许就是找个石墩子坐下，看烟圈飘到天上，变成云。

手机响了，是赵秀兰：“你在哪儿呢？李姐来了，正问你呢！快来家学踢踏舞，可有意思了！“

爱上海网站杨永格掐了烟，站起身：“不了，我在外面转转。“

“转啥呀？都退休了，还不找点事干？“赵秀兰的声音拔高了些，“你这样闲下去，会憋出病的！“

他没说话，挂了电话。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点厨房的油烟味。他摸了摸口袋，紫砂壶的温润还留在指尖。

或许该给那只豁口的搪瓷杯，倒点茶。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路过张叔他们刚才晒太阳的墙根，地上留着几个烟蒂，被风吹得打转转。他忽然想，要是哪天这些烟蒂不转了，是不是就有人愿意坐下来，陪他喝杯茶了？

爱上海网站防盗门的钥匙插进锁孔时，他听见屋里传来踢踏舞的节奏声，笃笃笃，像有人在催着日子往前跑。他停了停，把钥匙又拔了出来。

阳台的窗没关，那套紫砂茶具还摆在桌上，第三泡的茶水，该凉透了。

他往回走，这次是朝着巷尾的石墩子。烟盒里还剩九根烟，他想，或许能等到第九根烟烧完，石墩子旁会多出个人，问他：“同志，有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