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万字| 连载| 2025-12-20 13:01 更新
前世,我是血染星河、令神魔战栗的九天战神离渊。
陨落之际,仙尊一语定我新生:“往后种种,还得看你自己。”
再睁眼,我成了魔界边陲一个战力仅 0.01 的孱弱少年,陆青。
这里的魔界,和我预想的全然不同。
没有永无止境的厮杀征伐,没有步步惊心的阴谋诡谲。
有的,只是一群懒到骨子里的魔人,和一套由至强者亲手打造的“躺平”法则:
· 工作?一天四小时已是“福报”,一周干三天就算“拼命”。
· 挣钱?够吃几天就歇几天,攒钱是给阎王存嫁妆。
· 种地?只种每周浇一次水、难吃却饿不死的血皮萝卜。
· 理想?在强者永恒、弱者如杂草般更迭的世界里,“及时行乐”是唯一的真理。
而我,曾是卷到极致、力战而亡的九天战神。
如今,却要在这群乐天知命的魔人中间,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混子。
铁匠铺里,我一边给钟叔打下手,一边偷偷吸纳炽热的锻造魔气;
茅草屋旁,我和梦想“万金”却身无分文的少年阿金,琢磨着下一顿吃什么;
墟市角落,我领回一包“随便种”的萝卜种子,思考着如何在这片被遗忘之地,
从战力 0.01 开始,重新定义“强大”。
直到我发现,我那诡异的战力增长方式,
以及头顶那渐渐无法隐藏的、与众
最后的意识,像一捧浸透血的沙。身下是黏腻的温热,分不清是泥泞还是自己的脏腑。视线早已涣散,天空是一轮巨大、浑浊的血色月亮,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淌下脓来。
号角声、垂死的哀鸣、兵刃刮过骨头的闷响,都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嗡嗡地,越来越远。
疼,先是炸开的、烧灼的,然后变成一种沉坠的、冰冷的钝,从胸口那个被魔将长戟贯穿的破洞,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麻木了。
要死了。
这个念头竟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战神离渊,终于也要倒在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焦土之上,与那些他曾拯救、也曾屠戮的亡魂一同腐朽。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合拢的刹那——
没有光。
却有一缕清冽,像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雪峰上,偶然坠入尘寰的第一片雪晶,倏然穿透了浓稠的血腥与死气。
它并非照亮什么,而是将周遭一切污浊的感知,轻柔又不可抗拒地推开、涤荡。
紧接着,是声音。
不是传入耳中,是直接熨帖在即将溃散的魂灵上,温润如万年暖玉相叩,清越似昆山凤凰初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韵律,抚平神魂撕裂的剧痛。
“我虽救了你一命,”
那声音说,平静无波,却蕴着苍穹星汉般浩瀚的漠然。
“但往后种种,还得看你自己。”
救?如何救?这具躯壳,这片神魂,分明已在崩毁的边缘。
疑问未来得及成形,无边的黑暗便温柔又强制地包裹上来,淹没了最后一点残存的感知。
意识复苏的触感,与前世截然不同。
没有温暖,没有柔和的光,甚至没有“床”的概念。身下是某种坚硬、微温、带着奇异脉动的物质,像是活物的骨骼,又像是冷却的熔岩。
空气稠密,每一次呼吸都沉甸甸地压入肺叶,充斥着硫磺的焦灼、铁锈的腥甜,以及一种更为深层的、属于混乱与欲望的原始气息。
魔气。浓得化不开的、无孔不入的魔气。
离渊——此刻这具躯壳里苏醒的神魂,缓慢地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所及,是扭曲的暗红色穹顶,仿佛由凝固的血浆与蠕动的阴影共同构成,高处垂落着发出幽紫磷光的钟乳状物,照亮了这片广阔而粗犷的洞穴。
他躺在一方凸起的、形似祭坛的黑色石台上,石台上镌刻着难以辨认的、流淌着暗光的符文。四周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骨骸与矿石,空气中游离的魔能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丝丝缕缕钻入皮肤。
魔界。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入他的认知。仙尊那句“往后种种,还得看你自己”,所指的竟是此处?从血月战场,到修仙界底层,再到这九幽之下的魔域……一步比一步更险恶,一步比一步更荒唐。
属于战神离渊的记忆与本能,在陌生的魔气刺激下开始翻涌、适应。几乎在适应这具明显带有魔族特征躯壳的同时,一篇烙印在神魂最深处的古老秘法自行运转起来。
《洞虚真解》,并非战斗法门,而是他前世登临战神之位前,于一处太古遗迹所得的辅助秘术。可勘破虚妄,直指本源,显化生灵最核心的“力”之表征。
在他全盛时期,此术一眼便可观尽星河,辨明神魔强弱,甚至能窥见大道法则的些许脉络。如今虽受困于这孱弱魔躯与稀薄魂力,其最基本的“观气”之能,却似乎被动地、顽强地苏醒了。
心念微动,无需刻意催发,视野便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唯有他能感知的灵光。
然后,他看到了。
洞穴入口处,两个守卫般的身影伫立。他们身形高大,覆盖着粗糙的角质层,头生弯曲短角,眼中跳动着猩红的光芒。
而在他们头顶上方,悬浮着两团扭曲的、不断变化的暗红色数字:
一千三百五十。
一千四百二十。
离渊移开目光,投向洞穴更深处一片蠕动的阴影。那是一只紧贴岩壁、形似巨蜥的魔物,体表覆盖着粘液与疣粒。它头顶,漂浮着一个相对稳定的暗黄色数字:六百八十。
随着他对这具躯壳的掌控逐渐恢复,尽管依旧乏力,他勉强支撑着坐起,踉跄走向洞穴之外。
通道曲折,魔纹闪烁,越是向外,空气中游离的魔能越活跃,而《洞虚真解》被动反馈的视野也越发清晰、密集。
踏出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怪陆离、蛮荒而残酷的魔界景象。
暗红永远是基调,天空是凝固的淤血颜色,大地遍布裂缝,涌动着粘稠的、散发高温的熔岩河流或散发恶臭的毒沼。奇形怪状的植物扭曲生长,张牙舞爪。
而在这片背景之上,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充斥每一寸空间的数字。
远处天际,偶尔掠过庞大阴影,其头顶的数字猩红如血日,位数之长,光华之盛,令他此刻的神魂感到阵阵刺痛,根本无法细辨,只余下恐怖、不可直视的原始恐惧。
那至少是魔将级别,数百万乃至千万级别的战力表征。
视线拉近,可见形态各异的魔族穿梭、争斗、栖息。有浑身覆盖骨甲、如同移动小山的巨魔,头顶暗红数字稳定在五万上下;有背生残破肉翼、迅捷如风的飞行魔物,数字在八千到两万间跳跃;更多是形貌接近人形但保留各种魔族特征的个体,数字从几百到数千不等,如同跳动的、标明价码的火焰。
他甚至看到一队巡逻的低阶魔兵,十人一列,头顶数字整齐划一地维持在一千二百左右,如同某种残酷的标尺。
而路边一头正在啃噬不知名兽骨的、獠牙外翻、满身癞疮的魔犬,头顶都赫然漂浮着一个清晰的暗黄色数字:七百二十。
这魔界,弱肉强食,等级森严,每一个生灵都被这无形的战力标价,赤裸裸地展示着强弱与生死界限。
离渊,或许此刻该称之为某个未名的魔族少年,站在这片猩红狂野的天地间,感受着体内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魔气流转,以及那远超前世的《洞虚真解》被动带来的、无所不在的战力视野。一股极其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这是魔界。力量为尊,杀戮是常态。他这具躯壳或许弱小,处境或许堪忧,但他毕竟是离渊。是曾屹立九天之巅,统御万军,剑锋所指星河战栗的九天战神!
纵使神魂有损,记忆破碎,纵使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仙尊既留他一线生机,将他抛入此界,这具魔躯之内,又怎会没有丝毫底蕴?《洞虚真解》尚在,前世战斗的本能、对力量的领悟,皆烙印于灵魂深处,岂是这区区魔界环境能够彻底掩埋?
他的战力数值,或许不会如前世那般震古烁今,但总该……不至于太过难堪吧?至少,不该低于那头癞皮魔犬的七百二十吧?
一丝属于战神的、近乎本能的孤傲与审视,在他眼底极深处掠过。他需要确认,需要知道这具承载了他神魂的魔躯,在这赤裸裸的战力法则之下,究竟处于何等位置。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里有一条支流从主要的熔岩河中分出,颜色更深,近乎褐红,流淌缓慢,水面泛着油亮的光泽,散发出浓郁的腥气与硫磺味,或许还混杂了其他魔界毒素,但此刻,它能勉强充作一面镜子。
他步履有些虚浮地走了过去,脚下的地面温热而凹凸不平。蹲下身,靠近那缓缓流动的、粘稠的暗红色水流。
水面倒映出模糊的轮廓:一张属于少年魔族的脸,苍白,瘦削,五官依稀能辨出几分属于“陆青”的清秀,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耳廓尖锐,眼瞳是深不见底的暗紫色,嘴唇毫无血色。陌生,又诡异地融合了一丝熟悉。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向自己头顶的水面倒映之处。
按照《洞虚真解》的反馈,那里应该浮现出代表他此刻存在之战力的数字,无论大小,无论色彩。
水面波纹微晃,映着洞顶幽紫的磷光,映着远处熔岩河流跃动的赤红,映着魔界永恒昏红的天空背景。
他头顶的位置,空无一物。
没有跳跃的猩红数字,没有稳定的暗黄光华,甚至没有最微弱的、代表生命存在的灰白痕迹。
只有一片虚无。
绝对的、纯净的、空洞的虚无。
仿佛那里的空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挖去,又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曾被此界的战力规则所承认,所记录。
那空荡荡的透明,比任何狰狞的数字都更刺眼,比最深邃的黑暗都更令人心悸。
战力,零。
倒影中,那双暗紫色的眼瞳骤然收缩到极致,瞳孔深处,映出的只有自己头顶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色彩与意义的、空茫的透明。
冥河支流粘稠的血水,兀自缓缓流淌,带着亘古的腥气,无声地,将这片虚无,连同那张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的少年面容,一起裹挟着,流向魔界更深、更暗的远方。
一股冰冷的、近乎实质的荒谬感攫住了他,比魔界的寒风更刺骨。战神离渊,曾以力破万法,以战称尊,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力量的代名词。
如今,却连这魔界最低贱的魔犬、最微弱的魔虫都不如?它们至少有一个数字,证明其存在被此界法则所计量,所承认。而他,是虚无,是空白,是不被记录的错误?
仙尊所谓的“看你自己”,便是从这绝对的“无”开始?这已非考验,几近于玩弄,是彻底的绝望开端。
……等等。
就在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拖入黑暗潭底的自我否定浮现的刹那,离渊的瞳孔,那属于战神离渊的、历经万劫磨砺的洞察本能,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在洞顶幽磷光芒与远处熔岩赤红交汇形成的、瞬息即逝的特定角度下,那片虚无的中心,极其模糊地,似乎闪烁了一下。
若非《洞虚真解》源自神魂本质的感知在绝望中绷紧到极限,他前世对力量各种形态有着近乎变态的熟悉,绝无可能察觉。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感知,前世战神对力量极致的掌控意念,尽数凝聚于双目,投向那水面倒影,投向自己头顶那片虚无。
时间仿佛凝固。魔界的风带着硫磺味拂过,血水缓缓流淌。
一次……两次……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错觉时,在又一次光影与水纹达成微妙平衡的瞬间——
他看清了。
一个渺小到近乎幻灭,颜色淡薄到几乎与背景的透明融为一体,若非极致的专注与《洞虚真解》的灵视加持,根本无从辨识的数字。
0.01
小数点后的两位,细微得如同呼吸扬起的最轻的尘埃。
战力……0.01?
那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被一根极细却无比坚韧的金线骤然勒住,下坠之势猛地一顿。荒谬感并未消失,反而更甚,但其中却猛然炸开一丝难以置信的、几乎要灼伤灵魂的悸动。
“天选之子……”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难道这0.01,并非耻辱的标记,反而是某种独一无二的特性?是仙尊留下的、只有他能触发的一种特殊状态?比如只要存在于此,哪怕只是呼吸,只是存活,这微小的数值,也会随着时间,极其缓慢地增长?
躺着就能慢慢升级?
这个想法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身处魔界的危机感与屈辱感。
狂喜的泡沫刚刚泛起,便被更深的理智与属于战神的谨慎狠狠压了下去。不,不能妄下结论。这0.01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必须弄明白。
他不再看水中的倒影,而是缓缓直起身。暗紫色的眼眸深处,那抹最初的死寂与震惊已被一种极其冷静、近乎冷酷的探究之色取代。离渊的思维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不再是适应环境的被动,而是主动的、目标明确的审视与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