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万字| 连载| 2025-01-05 17:33 更新
哥哥来祥要做手术,弟弟来富从农村老家赶来,当来富听说哥哥手术后要先进ICU病房观察,而ICU一天的费用在一万元上下时,吓得心惊肉跳,没有了着落;同病房的一位西北乡下青年,带着没有医保的母亲来到这家大医院做手术,由于出现了术后感染,母亲得马上送进ICU抢救,但是ICU的天价费用将已经没有支撑能力的青年压得走投无路;刚毕业且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没有医保的父亲突发脑干出血被送进ICU抢救,大学生来到医院后见根本负担不起手术费和ICU的费用,果断决定不做手术,并要求马上将父亲推出ICU病房。没能得到及时救治的父亲,第二天死在普通平房里。现在中的情景就这么冷冰冰地展现着,眼见为实。大家都不容易,都是在用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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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来祥的肝部血管瘤切除手术,上午九点半开始进行,中午11点50结束。
护士对守在手术室门前的来富和我说,今天ICU不巧满员,患者术后的身体状况也很平稳,可以不进ICU了,在麻醉复苏室里躺上一个多小时,就能推回病房。
爱上海网站来富看着我,眼里分明在说:这下可省了一大笔钱。来富是来祥的弟弟。
手术前一天签字时,助理医生对来富和陪同来富来签字的我说,手术后要根据具体情况,可能得先住进ICU观察,情况正常后,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ICU每天的费用在一万元上下。”助理医生轻描淡写道。
来富一怔,接着慌乱起来的眼睛不知往哪里看好,感觉他像被突然扔进了汹涌的大海,一下子四周没有着落。
每天一万元上下,恐怕来富做梦也不会相信,他这辈子还能亲耳听到、一天要花掉这么多的治病钱,还得躲不掉地面对。
了解医院的人都知道,ICU是每个普通患者家庭都畏惧的所在,那里高昂的费用,压得垮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从中原小镇赶来的来富,对ICU显然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爱上海网站来富本是地道的农民,结婚前一直在老家的村子里务农,结婚后才在大舅哥的帮助下,进到镇上的一家摩托车配件加工厂里打工,挣到了活钱。ICU一天的费用,够来富苦干三个月。
爱上海网站来富可能已经心惊肉跳地想到,我这样的人,不管是自己还是血亲,只要在ICU里住上三四天,我一年的苦力就算白出。
坐在椅子上的助理医生,歪着脖子斜着眼注视着来富,有些不耐烦地等来富签字。僵立着的来富盯着ICU的同意书犹豫,他该是在盘算带来的钱够不够。
爱上海网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疏忽,事先没有向来富说清楚,但现在当着助理医生的面也不便说,只能催促来富先把字签了。
爱上海网站来富艰难地俯下身,拿起签字笔牵上自己的姓名,随后放下签字笔的右手攥成了拳头,有些痉挛地一下一下使劲向里攥,好像要把什么宝贵的东西死死攥住。
爱上海网站助理医生拿过签上字的同意书,对我俩说:你们先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好,一旦住进了ICU,你们得马上带着所有的物品离开病房;ICU不需要家人陪护,陪护的人都得离开医院,什么时候接到患者回普通病房的通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爱上海网站不用解释也知道,大城市里的每家医院的床位都极为紧张,这个前脚一出,那个跟脚就进。即便这样医院的外面还不知有多少病人,正望眼欲穿地等着床位呢。“人都离世了,床位还没等到。”这样令人心酸的事情,在大城市的医院里不算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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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一离开助理医生,我马上对来富说:你哥哥有医保,单位工会还有专项救济,我们部门大部分的人也都掏了慰问的钱,你放心吧,你哥哥的治疗费和你在这里的所有花销都是足足的,一分钱都缺不了。
来富眼睛湿润地看着我,感激地使劲点头。
推来祥回病房的走廊里,来富紧紧护在推车的一侧,一路都大张着粗壮的双臂,随时挡住假想中的侵向躺在车上的哥哥的外力。
爱上海网站躺在车上的来祥还合着眼睛,但我感觉得出他体内的生命力,正在向各个器官和躯干灌注,一个有平衡感的生命,正在重返人间。
爱上海网站一个多小时前,主刀医生在手术室的门外,向来富和我指着护士端着的托盘里,切成两块的软组织,简要地讲解了这个切下来的血管瘤,生长的准确位置和不切除所存在的巨大风险。
爱上海网站来富盯着盘中带血的软组织,气都不喘了,直到主刀医生说出手术很顺利,也非常成功后,来富才长吸一大口气,紧绷着的皱纹很深的脸有些展开,使劲给主刀医生鞠躬。
爱上海网站“你哥的体质不错,这种微创手术的创面不大,恢复也会很快。明天中午后,就可以扶他下床慢慢遛了。”主刀医生的这一句,让来富差点儿给他心目中的这位现代华佗,跪下磕头。
爱上海网站护士将病房里的监测仪器与躺在病床上来祥连接好,向来富和我交代怎样观察后,就忙别的去了。身上插着几根管子的来祥,微睁开眼睛望着房顶,可能在回忆自己经历了什么。
来富弯身握住哥哥的手,脸对脸地轻叫了声哥。来祥对弟弟笑了下,又看着弟弟身后的我微微点下头,然后合上眼睛。
来富的手还握着哥哥的手,脸还近距离地对着哥哥的脸。他可能要感受现在的哥哥与过去的哥哥有什么不同,想搜出哥哥脸上的变化。
我静静地看着来富,心里一阵的酸楚。这个看上去至少比哥哥大上十五岁的弟弟,其实比哥哥还小四岁。
来富一双至今还兼顾农活的手(家里还有五亩多的田地要打理),粗糙揦巴,锈黄中透黑,好像泥土和机油已经浸入了皮肉,永远也洗不掉了。
这是常年的体力劳作的见证,并标定出繁重的程度。
尽管我的心里不愿承认,但是我的眼睛不容我否认:来富是典型的未老先衰。来富的体格还很健壮,但他的背已经驼的非常醒目,逆着光看就是一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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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当初我与来祥确定来富来后,来祥跟我详细地讲了他的这个弟弟。来祥对弟弟的评价是任劳任怨,属于吃苦耐劳行列中的优等生,传统意义上的大孝子。
让我很有感触的是这件事:为了照料身患重病的爹娘和兼顾家里的田地,来富去镇上打工后,每天都要家里镇上往返近五十里地,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爱上海网站以前来祥骑自行车,电动自行车流行后,来祥给弟弟买了辆电动自行车,这样来富的往返就不那么辛苦了。
爱上海网站“他还去废品收购站,淘了几块有机玻璃和废钢管,自己动手给那台电动自行车加了个窄棚。他还挺得意地告诉我,现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了,骑着我的这台车,我觉着就是开上了大奔。”说着,来祥笑了起来。
爱上海网站我跟着笑了,可我的心里真的笑不起来,我想起短视频里那首歌中的一句:“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来富就是用力的活着中的一个。
作为底层的劳力者,他不敢有些微的懈怠,不能安安稳稳地善待自己片刻,匆匆忙忙的日日夜夜,总得把自己这根生命的发条上满劲,秒针一样地旋转不停,直到这根发条老化、废掉。
当然用力活着的“我们”,囊括了绝大多数的人。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脚步,都在为口中之食栖身之所而奔忙。
爱上海网站可是说来嘴里泛苦,尽管“我们”舍得了青春,放得下健康,忍受得了压榨,可那些并不算很高的理想,也难在我们全力以赴的投入中实现。
生活的重压,从不放过生活在底层的人,底层的人的存在价值就是负重和抗压,桥墩子那样扛着桥身和桥身上的一切载荷。
虽然没有他们的支撑桥身就架不起来,但是人们总是习惯于关注桥身带来的利好和效益,桥墩却很少被关注。
话又说回来,用力去做一些事情,本就是生活中的常态,生活中也该如此。但是没有人情愿用力的活着,因为用力的活着没有余份,确定性也太小。
爱上海网站到了吞金兽般的医院,当你看到那些被高昂的医疗费压得面如土灰、无助绝望的人们,“用力的活着”的这种体会,能够深入骨髓。
爱上海网站这时,隔床陪护母亲的青年,从病床的隔帘后面探过头,用浓重的西北口音轻声问来富:很成功莫!来富满脸是笑地向他点头。青年憨厚地笑笑,缩了回去。
听来富说,这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在这个病房里,已经陪护动了手术的母亲五天。
爱上海网站按照这家医院的要求,病人做完手术满三天后都得出院,但是他母亲的术后恢复不是很好,所以还得再住几天。
爱上海网站青年和母亲来自西北的农村,母亲能住进这家知名医院的肝胆胰外科,是村里一位在这座大城市里,打拼了多年的老乡帮上的忙,又求了人及时安排上了手术。
爱上海网站满头银发的老先生,从靠门的病床那边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看来祥。见来祥合着眼睛,就没有吱声,只向来富和我点点头,表示问候。
老先生是来陪护老伴儿的,他与老伴儿在这间病房里已经住了四天。
爱上海网站由于老先生的老伴儿,在手术前的一天身体状况出了反常,所以计划好的手术没能按时做,还得住院观察几天,再重新确定手术方案和手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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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三十多平方米的病房里,共有三张床位,一个独立卫生间,病床与病床之间都有通顶的L形拉帘做隔断,拉上拉帘就形成三个独立的空间,互不干扰。
每张病床旁都配备了一把革面椅子,拉开就成了一张的床,这给陪护者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当然床位费不低。
爱上海网站老先生离开后,来富打了个长哈气,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皮下垂脖子发软,头向胸前一顿一顿地点。
爱上海网站哥哥顺利地过了手术关,来富的支撑力也就达到了峰值,困倦也就不再对他高抬贵手,开始不客气地抽除他的支撑力。
连续三天四夜的术前陪护,至少刮掉了来富十五斤的重量,刚到时的那张饱满的脸,现在变得削瘦又灰暗。这并不是术前的操劳所至,因为术前来祥在病房里能够自理,不需要来富过多地伸手。来富的被消耗,主要来自心理。
爱上海网站哥哥的这台手术存在大出血的风险,如果手术当中出现了大出血,谁都保证不了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再就是手术前,还明确不了哥哥肝上的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这得手术后对切下的肿瘤进行病理化验,才能最后明确。
爱上海网站两个不确定的因素,给来富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整个白天,来富都围着哥哥转,想方设法通过好上加好的表现,把满腔的手足情释放给哥哥。
爱上海网站晚上哥哥睡着后,他就盯着哥哥不敢合眼,有时不知怎么就打了盹,但很快就会惊醒过来,重又盯着哥哥,见哥哥安稳地睡着,才松口气。
来富偷偷跟我讲:“我一闭上眼睛,就感到我哥离开我了,像一股烟一样往窗外飘,我怎么抓都抓不住,我就刷拉下醒过来,一身的汗,凉凉的。”
爱上海网站我安慰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也不要自己给想得那么严重,别自己吓唬自己。
爱上海网站来富说我没有自己吓唬自己,我也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可我怎么都弄不掉,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想法。我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我爹娘说呀。
来祥的爹娘都患有很重的老年性疾病,天气一见冷,就得猫在家里过生死关。用来祥的话说:都是勉强地活着。
爱上海网站来祥入院时,已是初冬,决定手术治疗后,为了避免被爹娘知道,惹得二老在熬生死关的时节闹腾着要来,来祥决定不通知家里人。
来祥认为,自己的手术没有那么大的风险,需要有人陪护,花钱在医院里雇个护工就够了,用不着惊动家里人。家里人惊动多了,很难不被爹娘知道,别我这边儿还没怎样,二老那边儿先急出了事。
爱上海网站但是不通知家人,单位这关过不了。其他的事情单位都能做主,可手术不通知家人,手术时没有家人在场,这严重违背了常理,单位领导断然否决。
于是,指令我这个在单位里与来祥最好的朋友,去跟来祥商量,至少得让家里来一个人。我俩商量的结果是:只通知来富,让来富作为唯一的亲属从老家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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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来富耷拉着头打着轻酣,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于是掏出手机按照事先想好方案,在紧靠医院的那家快捷宾馆,给来富订了间客房,等来富一醒来,我就催他抓紧去客房大捞一觉。
爱上海网站很快来富醒来,我轻手轻脚地拉起来富到了病房外,说酒店的房间已经给你订好了,你现在抓紧去房间好好睡上一觉。这一连几天的熬,你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再不好好歇一下会出现问题的。来富一愣,马上答:
爱上海网站“现在我怎么能离开我哥,我得守着我哥,我不能去睡觉。”
爱上海网站“这里有我,你尽管放心去睡吧。”
爱上海网站“我不能去睡,我得守着我哥。”
爱上海网站“来富,你得明白,人的体能都是有限的,不会因为你下了大决心,你的体能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给你支撑,你要再不好好去睡上一觉,你的身体会垮的。今晚是手术后的第一晚,所以今晚的陪护至关重要,不能出现任何疏忽。你不养足精神,恢复好体力,陪护时真要不知不觉地上了迷糊劲,你怎么保证不出现任何疏忽。”
来富听进了我的话,不再争辩,决定去宾馆房间捞觉。送来富出病房走廊时,我把想好的方案说给来富:
“现在单位指派我来陪护,咱俩就做好分工。按医院的规定每张床只能留一个人陪护,所以你负责晚上,我负责白天。我每天上午七点到,我到后你就回宾馆休息,晚饭后再来接我的班。你这几天的一天三顿饭,我都在宾馆订好了,一天三顿你都在宾馆吃完,不吃就得浪费。”
爱上海网站这一招对来富管用,节俭的来富容忍不了浪费。
三张病床之间的隔帘,隔出了三个小社会。靠门的老先生夫妇那边最有活力,青年和他母亲那里总是沉静的,而没有入睡的来祥总要跟我小声谈工作,要不就让我去单位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取来。
爱上海网站我明确地表态:好好休息,安心养病,工作的事出院后再说,现在你想都别想,我更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老先生的老伴儿,总在病床上看短视频,一天到晚差不多得看上六七个小时,虽然声音开得很小,但还是能听到。也许老先生的地位已经被短视频取代,在只关注手机屏幕的老伴儿身边待着也没趣,所以时不时地走出病房。
爱上海网站我去开水房打水时,两次看到老先生倚着护士站的隔柜,与里面的护士交谈,
隔床的青年,有明显的西北人寡言少语的特征,也可能他认为与我们有差距,所以他不跟我有语言上的交流。如果他从隔布里面出来时,目光与我不期相对,他会向我点下头,但表情有些僵硬。我本来就不爱聊闲嗑,所以也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沉默的青年整天围着母亲忙活,由于母亲下不了床,他得为母亲端屎端尿,一天得有几次端着便盆进卫生间清理。青年非常勤快,总在洗手间里洗洗涮涮,见到病房的地上滴上了水滴,就拿一小块卫生纸蹲着擦干净。他可能是一闲着就闹心的那种人。
有一件事让我看出了青年的节俭,而且是非常的节俭。那是来祥术后的第二天的午饭时,青年在我的前面拿餐车送到病房门口的午饭。
爱上海网站送餐的中年胖姐,把一盒米饭和一小盒黑乎乎的什么菜,放到青年的手里,然后问:你妈又不吃了。青年答:还是吃不下,正输营养液,下午可能会给她鼻饲,得听护士的。
“我说你也不能顿顿白米饭炒咸菜呀,谁还不要一份红烧肉、葱爆羊肉啥的。你个大小伙子,天天陪护,不沾荤腥怎么行。”胖姐关切道。
爱上海网站“我爱吃咸菜。”青年急回了句,端着一大一小的餐盒,匆匆回病房。
爱上海网站当时,我觉着这位胖姐有些不地道,心想,你不能为了多赚钱,就来干涉别人吃什么。你也不看看你们送来的菜都啥价码,虽然色香味都不具备,就是大铁锅里一扒拉就装盒的货色,可每盒都要出了五星级豪华餐厅的价。
这要顿顿添鱼加肉的招呼,几天就得被你们宰瘪腰包。人家青年是穷地方土里刨食的农民,又赶上母亲需要钱的时候,能省就得省,这有什么不好理解。
但是过后一想,胖姐说得也没错。陪护病人可是体力和心力的综合消耗,不仅累身更累心。人们常说,病床边儿累得垮英雄汉。所以陪护的人,如果缺乏营养的补充,体内的能量很容易被耗干,光靠意志力的硬挺,挺不上几天。
爱上海网站说是每张病床的边儿上都配了一把椅子床,晚上拉开就能躺在上面睡,可哪个陪护的人能睡踏实,深夜里必须起来几次的查看与护理,对连日陪护的人的体能,都是巨大的挑战。
青年的母亲还不能下床,拉尿都在床上,青年在整晚上的陪护中,不可能有沉睡的时候,都得绷着神经,随时应变,这就更加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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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躺在病床上想得就多。来祥这种永动机式的人物,突然被困在了病床上,而且白天夜里主修一个卧床睡觉,不可能不产生负罪感。那天来祥半靠着床背对我说:
爱上海网站“我给单位添了麻烦,把你的工作也给耽误了,真不叫事。我现在恢复得挺好,有来富一个在这里就够了,别再搭上一个你。眼看着年底了,单位里正是最忙的时候,你快回单位去忙你手里的活儿,尤其外省的那些工程耽误不得。”
爱上海网站我说单位把你我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该上的人手都补齐到位,哪项工作都不会耽搁。停了下,我还是憋不住地对来祥开了这样的口:
“来祥,我实打实地跟你说,你为单位付出了非常非常多,贡献非常非常大,你创造出来的效益大家都沾了光,单位更是盛得盆满钵满。现在单位为你做的,都是单位应当做的、必须做的,你受之无愧,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歉疚。”
“怎么会不歉疚,这突然就趴了窝,几乎成了废人,总不是那么回事。现在的总体形势都不好,咱们还能有不小的工程可做,已经很万幸,大家都非常珍惜地加班加点做冲刺,我却天天这样躺着,这心里真比堵满碎瓦块还难受。”
爱上海网站“用不了几天,你就能回单位上班。以你的效率,停下来的这几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统统补上。”
爱上海网站“你是在安慰我。所有面对病人的人,都得学会安慰。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老理,我能理解。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到点子上,我就是怎么想都想不通,我怎么会得这种病。你知道我有时间就会锻炼锻炼,不管去哪儿只要时间允许就步行着去,咱俩有时还打打球,按说身体不该出现问题,怎么就一下子来了问题了,说放倒就给放倒了呢。”
其实,同事们对来祥怎么生出的病议论了很多,但我不能把这些说给来祥,只能笼统地和下稀泥:
爱上海网站“现在致病的因素很多,到底是什么把人给弄出了病,医生也说不清楚。我想即便是两院院士也照样说不清楚。现在都啥空气质量,问题食品又铺天盖地,保持水源的清洁比登天还难,人们一天天的也不知吃进去了什么,喝进去了什么,身体都成了专职解毒器具,天天跟肚子里和血液中的不良物质较量。在现在这种环境中活着,跟拆盲盒差不多,谁都不知道自己会拆到什么。真不是田园牧歌的时代那么简单了。”
爱上海网站我这有些怨气的话,来祥没大理忽,他本来就是怨气很少的人,但是“田园牧歌的时代”这句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的眼中闪出孩童似的光泽,语气平和地道来:
“是啊,田园牧歌的时代简单啊,一想到田园牧歌就爽快,杂念一下就被清空了。你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不会有我的那种体验。现在回想我小时候,那村里村外的空气,真的都是清甜清甜的。家家冒炊烟时,柴火的味道也特别好闻,我现在在大山里,闻到从山村那边飘来的柴火味,还是一种享受,这是从小就刻进我骨头里的。
“那时的河水真叫清又纯,捧起来就能喝,清凉又解渴。很长时间才能吃上一顿的猪肉,是真正家养的黑猪,那一口的香,现在真的吃不出来了。”
爱上海网站来祥的眼睛向窗外斜了斜,窗户正对着远方雾霭中的朦胧的山脉,山脉那边的平原与他老家的土地连成一体。来祥是在怀念故土上的那个年代,他描述的空气、河水、猪肉不过是表象,他实际怀念的,该是大地上的自由奔跑和无忧无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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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的来祥,会跟大多数成年后的人一样,心里会淤积不少的苦闷,这是每一个靠自己打拼的人,必然的因果。但是单位里的人,都看不出来祥有怎样一个内心的世界,最多就是猜猜。
虽然我俩是好朋友,但来祥也从未向我倒过苦水,也极少听他说什么怨言,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耐受力,那么大的化解力。
爱上海网站工作上遇到了困难或进入了困境,来祥总是平和地对项目组的人员说:“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抓紧修改方案,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突破,事就过去了。”来祥是我们工作中的稳定器、压舱石。
来祥是名牌大学的学霸,比我早两年进入我们单位工作。当年,来祥是被我们单位抢来的,单位对这个青年才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
我进单位工作时,来祥已经成为了青年技术骨干,他以自身超强的能力,带领着一干人全国各地跑,钻山沟子也是家常便饭,扎扎实实地给我们这个电力工程设计施工单位,创造出一个个业绩。
我曾跟随来祥在贵州大山里工作过四个月,后来他作为技术领军人物,调到我们部门。我协助他工作的机会多了起来,也由同事结为好友。
来祥是我们单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他承担的大工程都能成为金牌工程。来祥是把工作当成事业来干的人,也是单位里出差频率最高、跑现场最多的人,与他合作的单位,都欢迎这位不允许工程出现瑕疵的年轻的高工。
如人所言:事业上的巨人,往往是生活中的矮子。来祥也没有逃脱这个定律。来祥三十四岁才结婚,但是婚后他没能收住工作的惯性,事业心反而一年胜过一年,这样对家庭的照顾难免要一地鸡毛,婚姻出现裂痕也就顺理成章。
在儿子五岁那年,妻子向他提出了离婚。来祥没有惊愕,也没对妻子说什么,便心平气和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来祥的想法也单纯:既然平衡不好家庭与事业的关系,那就离吧。这样两个人都得到了解脱,一个重新好好生活,一个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去。
他坚定地认为,妻子没有错;也坚定地认为,没有哪个女人会得意顾不上家的男人。妻子向他提出离婚,也是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责任全在他自己身上,不要抱怨任何人。
来祥把房子留给了前妻,自己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小房子住下。虽然失去了房屋的产权,但每个月的月供,他还是拿出一半,孩子的抚养费也一月不差。来祥希望通过这些,能给前妻做点补偿,他认为自己对前妻欠下了太多。
由于开销大,收入不低的来祥,承受着不小的经济负担。老家那边,来祥包下了爹娘的生活费,看病吃药的钱也是他拿大头。弟弟来富有两个孩子在上学,尽管能吃苦的来富既打工又种地,但日子仍过得紧巴巴的,生活中的难坎不时横在面前,所以来祥一直给弟弟进行补贴。
还有弟弟亲手照顾着爹娘,来祥说什么也不能让弟弟白尽孝,便按月给弟弟发去酬劳,这样来祥才能心安。
来祥天性朴实,亦或说他是被自己仁善的德行,限制住了天性的晋级——唯有守住原有的天性,才能奉行好自己的德行。
爱上海网站来祥不吸烟不喝酒,锻炼身体也是挑不花钱的项目来,吃穿用度也都追求简单化。就说一套衣服吧,一穿就是好些年。一位大姐同事跟来祥开玩笑说,你的衣服都是拼多多级的,而且每一件都能长在身上。
爱上海网站前年这位大姐同事,看好了一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三十八的大姑娘,非要介绍给来祥。来祥婉拒道:没有哪个想过日子的女同志容忍得了我,我现在也不配有家庭,只配当单身汉;我得等退休后,才好考虑能不能组建家庭。
“你不过七十岁别想退休。七十岁后,你还有劲组建家庭吗!”大姐同事实话实说。
“那我就一直老光棍。”来祥笑呵呵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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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顺好与磕绊,同事们在议论来祥的病时普遍认为:来祥的病是被一系列的重压给压出来的,他扛了太多的事,单位的,家庭的,真的是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了。
我看着都聪明起来的同事心里想,不扛又有啥法子,他找不到情愿承接的人和能够承接的人。人都喜欢避重就轻,如果出力不多收入却不少的情况,在一个地方形成了气候,那么天性勤奋的人就会被铁定为终日劳作的工蚁。
爱上海网站另一方面,嘴上有能力的人满眼都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少得可怜。谁是奋力追逐的捕获者,谁是张嘴闲等的分食者,也的确被能力给划分了出来。还有一个关键点:在心知肚明的领导的眼里,能者多劳是不容置疑的合理章程。一句话,单位里能给他助上力的人凤毛麟角,而指望他的人多如牛毛。
同事们还认为,来祥每天的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皆出于一个重要原因:不敢让自己歇下来。他一歇下来,心里的苦闷就会醒过来折磨他,所以他超人的工作效率和工作强度,其实是他喂给苦闷最有效的安眠药,只有让苦闷沉入安眠,他才能得以消停。
爱上海网站但是苦闷只是安眠了,没能清除到体外去,时间一长就形成了病灶,淤在哪个部位,哪个部位就会出现问题。这回淤在了肝部。
爱上海网站且不说同事们的议论有没有科学性,但是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反正来祥致病的原因与工作一定有关。没完没了的出差在路上、钻山沟子吃住大山里;没日没夜的加班熬大夜、依据现场实际优化施工方案、反复核实数据;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的规划、设计、实施。
不给身体起码的休息和喘息时间,常年迫使承受力超过极限、不堪重负的身体释放能量,身体怎能不用罢工来发出警告。
你可以意识不到身体的不适,也可以通过意志克服身体的不适,但是你的意识和意志,给身体注入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当身体总被极限性消费,身体就会在忍无可忍中,使用罢工的权力亮明态度。也就是说,你怎样对待身体,身体就怎样对待你。
爱上海网站一年到头,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无暇兼顾,就是赶上出差,所以来祥连着四年没有参加单位的体检。他也盲目乐观地觉着,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去走体检这个过场只能耽误时间。
爱上海网站这次他没有抵触地去医院检查,是被身体里那份坚持不住的难受逼的,不想这一查,查出了大问题:肝脏边缘长了一个大于15cm的血管瘤,有随时破裂的风险;一旦破裂肝脏会大出血,危及生命,必须尽快手术。
爱上海网站单位吓一大跳:人才难得呀,不能让不可估量的损失这等事,在我们单位发生。于是向来祥下了死令:停止一切工作,马上入院,接受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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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术后的第四天,按这家医院的规定,昨天来祥就该出院。但是昨天早饭后,来祥有些低烧,主治医生决定来祥再住一天观察下。观察的结果是来祥的低烧,出于早上没能及时排便,排便后果然退烧。
今天中午,医生过来说来祥的情况非常理想,晚饭前,可以去掉身上所有的管子,明天上午就出院。
昨天中午,来祥的病理化验出了结果:良性。这是大喜事。来富接到我发给他的报喜微信后,给我回了几长串的鲜花、太阳、笑脸的表情。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来富在宾馆房间里的影像:蹦蹦跳跳满身的喜悦,哼哼着跑了调的豫剧。
来富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哥哥化作一股烟飘向窗外的噩梦,不会再来摧残他的大脑。
下午来祥睡着后,我来到住院楼地下二层的小卖部,看看有没有适合病人在恢复期,进食的高纯度的营养品。我觉着医院的小卖部里不该缺少这类东西。
但是让我失望,小卖部里的所售物品,跟超市里的东西并无二样,不同的是价钱高得出格。我随便买了几样大路货,离开了小卖店。
爱上海网站走进地下二层电梯间时,看见老先生正在等电梯,他的手里拎着两袋食品。看来老先生是先我一步到的电梯间,但在小商店里我并没有看到他。
爱上海网站老先生忙跟我打招呼,我看着他拎的两袋食品中,有一个袋里装着老式蜂蜜蛋糕,几根火腿肠、两盒午餐肉罐头、一只真空包装的烤童子鸡,就说您没少买呀,种类丰富。老先生答,这一袋够荤腥的,是送给中间病床那个小青年的。
爱上海网站“你没注意吗,这小青年顿顿的白米饭炒咸菜,肠子都得刮薄了。我老伴儿再也看不下去,怕这孩子身体扛不住,就派我下来给他买这些东西补补。”
爱上海网站“你们想得真周到啊!”
爱上海网站“啥周到啊,还不就那么回事,能做啥就做点儿啥。我家老太婆性子急,前两天就叫我下来买,我怕人家不要就没有贸然行事。刚才老太婆说什么都叫我下来买,鸡皮酸脸地说,哪来那么多的不要,买来就塞进他怀里,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人接连几天不吃蛋白质,还得端屎端尿没黑天没白天地熬着,怎能扛着住。
“女人老了后的那份固执,老男人根本没法与之对阵。我是这样总结的:最完美的应对方法就是迂回绕开,要不就一丝不苟地照她的说法去做,最不可取就是跟她顶牛。一旦你上了她设下的顶牛圈套,用你的角去顶她的角,你就算是败了,一败涂地,根本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你以后会尝到这个滋味。”
爱上海网站我被老先生的话逗乐了,脑海中也出现了一些老夫妻的生活画面:妻唱夫随,一反年轻时夫唱妻随的戏路。街上,菜市场里,还有其他的公共场合,老夫基本都听从老妻的指令,看老妻的脸色行事,整个恭敬不如从命的景象。
眼前的老先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老了后,老夫都要听老妻的,因为老夫固执不过老妻,只好甘拜下风,听凭摆布。
我想这也实现了生命长河中的一种平衡:过去你君我臣,现在我君你臣,生命中得有所换位;你过去的滋味我得尝尝,我过去的滋味你也得尝尝,这样走过的一生才没有缺憾。
不管我以后能不能尝到老先生说的那种滋味,我都要自问一句: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爱上海网站电梯门打开,我跟着老先生走进去。上到一层后,电梯里塞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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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我与老先生要上到十二层。这座新建成的住院部大楼什么都好,缺憾是电梯太少。大楼总共有十四层,但只装有四部电梯,所以搭乘的人回回挤得满满登登。搭乘的人一多,难免每层都要有下有上,就是每层都停。
爱上海网站折磨人的是每停一层,电梯里的喇叭都先咚一声,接着大声播道:某某层到了;请注意,电梯开门,先下后上;请注意,电梯关门,扶稳站好。这复读机式的招呼,真让人受不了,所以我每次搭乘电梯时都深感头疼。
我与老先生站在电梯的最里头,老先生贴着我的耳朵说话。这倒不错,在到达十二层的这个漫长又折磨人的时间里,有老先生的话占据我的耳朵,就会大大降低“复读机”对我耳朵的虐待。
爱上海网站老先生说,小青年和他的母亲真不容易,也真的很可怜,母子俩都是落后地区的普通农民没有医保,现在每一笔的医疗费用,都得自己掏腰包。他老家那边的家里人,现在还到处去借钱,也不知他家得多少年,才能还清一笔笔的债。
“小青年的母亲被当地医院判了死刑,如果在当地的医院耗着,就是数天数的等死。他们家里人不死心,也接受不了见死不救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拖了老乡的关系,来到了这里治疗。可这里的费用太高了,没有医保撑着,没几个人撑得住。他家借来的救命钱,我看就是杯水车薪。
爱上海网站“我从护士那里听说,她母亲光一个手术,就用掉了六万块钱。还有检查费住院费等费用呢,都结算完,没有小十万打不住。他们那个县是西北最穷的县之一,农村更是穷得只剩下贫瘠的干旱地,他们那里的农户家,拿出一万元钱都是天大的事。
“看急病时,为了借到一万元钱,能累断一家人的腿,磨破一家人的嘴。小十万元简直不可想象,就算现在把眼前的急解了,可以后怎么还哪!我几次听他偷偷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那边儿把借钱的事再抓紧些。
爱上海网站“小青年为了省钱,这些天来不就顿顿白米饭炒咸菜了么,身上的油水都被刮光了,他现在要不是硬撑着,肯定得表现出低血糖那样的虚脱,很是要命的。我还看出他的一个省钱的方法,不看手机。
爱上海网站“他的手机总在兜里揣着,只有来信息和老家那边来电话和需要通话时,才掏出来。他给他母亲做完护理后,不是洗洗涮涮,就是坐在椅子上发呆,从来不看手机,更不会用手机看短视频。
爱上海网站“我家老太婆说,她一天看短视频用的流量,小青年一年都不见得能用完。他是从每一滴上省着钱,可省出来的那点儿钱够干啥呀,一天的床费都省不出来。”
爱上海网站快到十二层时,老先生抓紧说:“他母亲的术后恢复不很理想,一直下不来床。虽然他是个大孝子,对母亲的照料也特别尽心尽力,可他毕竟是个小伙子,有些地方不见得做得很到位。
“护士至少两次问他,家里有没有女人来换换你吗。他说没有,说自己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护士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将就。唉,离乡在外,又是为要命的病寻医问药,这种难我是真不敢往深里想。”
老先生更近地贴上了我的耳朵:“我现在最想说的是,但愿他母亲能正常恢复好,可千万别出现什么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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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下了电梯,我随老先生回到病房。来祥还睡着,看上去睡得很香。状况良好的来祥,期待着明天的出院,期待着到家后马上打开他的工作电脑。
我刚坐到窗前的椅子上,就见老先生的老伴儿,拎着装满荤腥的食品袋,走到属于青年使用的那扇壁柜前,向L形隔断布里的青年轻轻招手,做出“你过来”的唇语。
青年走出来,老先生的老伴儿把食品袋往他手里递。青年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推脱。老先生的老伴儿表情认真地对青年耳语,我虽听不太清楚,但我也能猜到是在阐释蛋白质的理论。还有就是:你不保证有足够的体能,就照顾不好你的母亲。
青年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接过食品袋。老先生老伴儿也不管这些,拉开壁柜门把食品袋放进去,然后轻轻推上柜门,看也不看青年一眼,就回到自己L形的隔断布里面去了。
青年在柜门前站了会儿,看得出他的心被暖热,体内正被感激的情绪冲击——这确实是我看出来的,不是为了行文而发挥的想象。青年回到L形隔断布里前,看了看了坐在窗前椅子上的我,我假装看着手机里的什么内容,没注意到刚才的一幕。
大概过去了半多小时,我听到了隔断布那边的青年,轻轻问着母亲什么,他的母亲好像微弱地回答了下。随后监测器发出蜂鸣声,紧接着小伙子该是按响的呼叫铃。
“什么事?”小喇叭里传出护士的问话。
“她脸很红,喘气也费力。”小伙子答。
很快,两名护士匆忙进了病房拐进隔断布里。我听到一名护士说,39度7,烧得够呛啊。又听到护士质问青年,你动哪儿了吗?青年回答,我没动,我哪儿都没动,我不敢动,都是按照你们交待的做。
随后,一位医生急匆匆走进来,这时护士已经把隔断布拉开,这样便于医护人员的伸展。我看见那位半倚在床上的母亲,头歪斜地耷拉在胸前,没有了喘息的迹象。应该是昏迷过去了。
医生神色紧张地查看了几眼,说是感染引起的高烧昏厥,得马上抢救。一位护士跑了出去,跑回来后对医生说,急救那边的人马上就到。
大概过去三四分钟,两位穿浅蓝色纸质罩衣的急救室护士,推着一架仪器赶到,迅速忙活起来。
一名拿着几页纸的护士,跑进病房,将几页纸和签字笔递给医生。医生对青年说,你母亲得马上进ICU抢救,这是进ICU的手续,你马上在上面签字。
“还要进ICU,……哪得多少钱?”青年下垂的手抓揉着裤腿问。
“现在还考虑什么钱哪,救命要紧。你快签吧,你不签我们就不能往ICU里推。”
青年使劲咽着吐沫,看看医生,看看母亲,然后就不知把目光投向哪里。这让我看到了现实中的六神无主,我的心提了起来。
爱上海网站“想好了吗?”医生急切地问。
爱上海网站“我在想……,能不能……”
“我问你想好了吗?”
爱上海网站“我……”青年看着医生支吾。突然,青年像被某股力量推醒了过来,急忙答:“想好了。”
“那就快签吧。”
青年接过纸和笔,抬起脸看着对面的墙壁,气喘得很粗,似乎呼吸道卡了块什么东西。几页纸都签完了字,我看到青年每签一笔,手都有些发抖。
医生接过签完字的几页纸说,快往ICU推。两名急救的护士,已经将急救的仪器与昏迷的母亲连接好,医生口令一出,几名护士将电动病床麻利地推出病房,小伙子跟在病床的后面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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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病房里一下恢复了平静,感觉被推出去的病床,不仅带着病人,也带走了病房里的所有动静。这时要是哪个人走进来,怎么都不会相信这间病房里,刚刚发生过让人神经紧绷又忙乱的一幕。
站在老伴儿病床前的老先生,若有所思,紧了紧嘴抬眼看我。我看出老先生眼中的歉意,也像对我说:这还让我给言中了,我这不成乌鸦嘴了么!
蜂鸣器响起时,来祥醒了过来,刚才的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这会儿,他垂下头想着什么。我怕他往不好处想,就跟他说起了闲话,但他显然没有跟我说的兴趣。
爱上海网站这时,两名护工将铺盖更换一新的电动病床推了进来,又手脚麻利地把刚离开病人的区域,进行了消毒。老先生问护工:马上就要住进新病人吗?护工答:是的,最迟半小时就能住进来。
过了有二十分钟,青年匆匆回来收拾壁柜里的物品,老先生的老伴儿过来问青年他母亲的情况。青年说不知道,ICU里不让他进,大夫们正在抢救,也没有人跟他说抢救得怎么样了。
一名护士进来催青年快些收拾,因为新的病人很快就到。护士又告诉青年,从今晚开始直到你母亲出ICU,你都不能呆在病房里了,ICU那边也不需要家人陪护,医院走廊里也不允许外人过夜,保安一直都会巡查,见一个清出去一个,所以你得到外面住旅店。青年点头,说我知道了。
爱上海网站青年把壁柜里的物品,全都塞进大背包里,最后拿出老先生的老伴儿,放进壁柜里的那袋食品,还给老先生的老伴儿。
爱上海网站“你这孩子可真是的,瞎跟我客气什么。拿着,必须拿着。”老伴儿不由分说地把食品袋塞进大背包里,拉上拉锁。
青年看着眼前的老夫妇,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终于说出来的是“谢谢”。可能这个词不经常用,所以用浓重的西北口音说出来,听起来有些蹩脚。
爱上海网站老先生的老伴儿对青年说,快去吧,别那边有事医院里的人找不到你。青年嗯了声,背上大背包拐进洗手间,拎着塑料便盆出来,匆匆离开。不一会儿,青年又折回病房,给老先生夫妇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又匆匆离开。
怎么都想不到青年会折回来给老俩口鞠上一躬。青年鞠躬时,老夫妇全都一愣,青年匆匆离开后,老俩口才从愣中反应过来。这时,老先生老伴儿的眼睛红了,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老先生则看着地面,鼻孔轻轻扇动。
爱上海网站我与来祥都沉默着,青年这深鞠的一躬,再冷酷的眼幕也能给撞开。我的心被突起的灼热炙刺着,想来祥的感受也会与我相同。我想作为普通人的我们,都不愿意在现实中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
爱上海网站我们除了给青年送上同情外,还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呢?我们的经济条件,也就承担得起单位组织的扶贫捐款,大数额的捐助会让我们望而却步,心有余而力不足。
猛然我想到,他母亲的感染是在病房里发生的,算是院内感染。如果医生护士没有出现疏忽,感染怎么会发生?现在面对他母亲的生命垂危,医院一点儿承担责任的想法都没有吗?
如果医院承认自己负有一定的责任,那么是不是该把ICU里的抢救费用,减免一些,尽量别去把青年一家人压得走投无路呢?
但是以我对现今的医院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为零。医院有得是推卸的理由,而且给出的理由都能专业到百分之百不接受反驳的程度。跟医院讨说法只有一个结局——以失败告终。
死亡率决定着一个医院的品级和信誉,所以医院都有这样的原则:能不死尽量别死。但是“尽量别死”的费用,得由患者家里全盘承担。
事实上每个普通患者的家属,一听到“马上去续押金”的指令时,都会心慌意乱、眼前发黑,因为在到达续押金的窗口前,不敢肯定自己身上的钱够不够,还得胆战心惊地估算,后面还有多大的无底洞等着去填。
爱上海网站一人生病掏空全家钱包的事情,每天都在一些大医院里上演。
爱上海网站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到大医院的结算窗口前,观察下那些舍了家底儿也要救亲人的患者家属们,在看一串接一串往外打的费用清单时,那种绝望的眼神。
如果这眼神不能深深刺入你的心脏,让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毛骨茸然、感到大地在倾斜,真不敢肯定你是不是人养的。
爱上海网站毫不夸张地说,那挤满冰冷的阿拉伯数字的结账清单,其长度和长久停不下来的打印声,给患者家属造出的视觉和听觉上的惊惧,比经历炼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你是怎样富足的人,都免不了要参照他们无法掩饰的神情想:如果我是他(她),我撑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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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饱汉不知饿汉饥,是最低洼的感受。没读几天书的人,在这方面迟钝些倒也没啥,可是吃着知识饭的人要这样,我不能苟同。”老先生扬起脸自言自语。
“行了,别在这儿摆教育人的架子了。还你不能苟同,你算老几,烦不烦。”老伴儿嘟哝句。
老先生没理老伴儿,沉口气接着自言自语:“谁不知道救命要紧,可什么时候救命不都得考虑钱吗,不考虑钱行吗,没有钱谁给你救命。命虽然不是钱,但钱却是命,没有了钱,你就等于没有了命。天下可从来就没出过观世音,扯吧都。
爱上海网站“就他母亲在ICU里的这种抢救,一天起码一万,只能多不能少。医院可不是福利院,只往里收,不往外舍,谁不知道呀。可是没有医保啊怎么不想想,真要活扒皮怎么着。这已经不是倾家荡产的事了,小青年也不会再有什么家可清,产可当。”
老先生的语气偏硬了些,但要说他是有指向性的说给谁听,那也未必。我认为这都是他说在自己心里的话,不过没能给按住溜了出来,所以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发自肺腑。
老伴儿提高调门儿地喝令老先生,别再瞎嚷嚷,然后绷直的手指有力地指着椅子,命令老先生坐下。意犹未尽的老先生耿耿脖子,干咽了几下,不情愿地坐到椅子上。
爱上海网站来祥望着窗对面还在雾霭中朦胧的山脉,气息沉静。我希望他越过了山脉,走进了大平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
过了会儿,来祥把腿往床边儿挪,说要下地走一走。我帮来祥穿上拖鞋,搀着他走出病房。
爱上海网站走廊的两侧都是病房,所以见不到自然光,而由棚顶照射下来的LED灯的惨白的光线,既刺眼又压抑。
我搀着来祥慢慢地走,由于心里都很堵闷就没有说什么。经过护士站时,看到里面的护士们都平静地各做各的事,自然而然的神态上,不带一点儿刚刚过去的紧张与忙乱的痕迹。
职业早就使她们对病房里出现的不测,司空见惯了,一个生命的消失和一个生命的陷入困境,不会在她们的心湖里推起一丝波纹。我想这就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必须秉持的职业素养——零度情感。
我俩在走廊里慢走了有半个小时,一回到病房就见老先生和老伴儿,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老先生对我俩说,医生给他的老伴儿重新做了会诊,认为她老伴儿的一些症状还不能准确地下结论,所以手术还得往后推,现在得转到普通外科病房接着住院检查。
不知老先生出于怎样的心理,跟我和来祥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们有医保,转到哪里都没有顾虑,到时候进ICU,我们锛儿都不打就进,有医保那就花呗。老伴儿喝断了老先生:
爱上海网站“你给我少说几句吧,一句都不着边儿。你不是查过吗,ICU只能报百分之四十,一天一万,也就是给报销四千,那六千得你自己掏。ICU里还净使用昂贵的新型药和进口药,而且都不在医保范围内,给你报个鬼头。
爱上海网站“你也就是仗着女儿挣的钱多了点儿,就觉着自己的腰粗了,负担得起了,还锛儿都不打就进,好像你家有提款机似的。少在这儿给我装大头蒜,你去跟他们说,到时候我就是死,也不进ICU,你也不许给我签字,我可不能把我的女儿卖给医院。”
爱上海网站场面尴尬了起来,我跟来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就都没吱声。站在壁柜前的老先生,抓了抓稀疏的白发,不好意思地看看我俩,又动手收拾壁柜里的东西。
爱上海网站这回我不认为老先生,钻进了老伴儿布下的顶牛的圈套,但是老先生被老伴儿的犄角,顶得不轻。
老夫妻离开病房前,过来与我俩话别。老先生表扬我是值得信赖的好男人,有耐心性子稳,以后会有坦途。
老伴儿叮嘱来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把工作做好,首先得保证身体别出现问题。以后要严格做到劳逸结合,不能再以牺牲身体为代价去拼去钻研,“无论什么工作,凡是以健康为代价地去做都不值。”
告别完,老夫妻一人拎着一个提包向外走。快出病房门时,老先生伸手来拉老伴儿的手,老伴儿习惯地把手搭了上去,两只手很自然地拉在一起。两个年迈的身躯,平衡感很好地走出病房。
“因为爱著你的爱,
因为梦著你的梦,
所以悲伤著你的悲伤,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
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著你的快乐,
追逐著你的追逐。
……没有风雨躲得过,
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这首老歌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心潮涌起。老夫妻由年轻的岁月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走到了白了头的现在。无论过去怎样的针尖对麦芒,犄角互顶个不相让,都不离不弃地牵着手一直往前走。
在一起才是这一生的主题,牵着手才是这一生的目的,其他的都是解解闷的枝枝蔓蔓、换换口味的小菜。问世间何为幸福?这就是幸福。
来富来替换我前,两张空出的病床,都住上了新入院的病人。这样的效率对于现在大城市的医院来说,算不上什么高效,稀松平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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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昨夜降了温,刮起了很大的北风,天亮前风力才减弱。早晨一出门,迎上来的蓝天透蓝得竟有些不真实。
爱上海网站几天的霾气荡然无存,空气中那股烧胶皮的焦臭的味道也消散,森冷的小北风干干净净地掠过脸面,如沐清泉。这座巨型的城市,治霾只能靠风。
为让来祥在森冷中少走几步,我把车开到住院部的大楼门前。车位全满那是必然,但我有等的耐心。还好不到十五分钟,一辆车驶离车位,我脚踩油门一头扎进去。停好车,我拿起一长一短的羽绒服下了车。
爱上海网站来祥入院时天只渐冷,所以来祥没有带厚的冬装。来富从气温比这里高的中原来,也不知道这里的气温说降就降,所以匆忙赶来时只穿了件粗呢子外套。刚好我家里有这两件旧的羽绒服,就拿来给这哥俩救下急。
爱上海网站来祥坐在病房窗前的椅子上,见我进来脸上充满了喜气。“终于出院了,马上就与病床这个牢笼说拜拜,回到自由的生活中去。”这是我从来祥喜气的脸上,解读出来的。来富已将物品收拾妥当,只等我来一起完成胜利的逃离。
昨天我跟来富说好了,来祥出院后他最多再陪来祥两天,然后就回老家。我说我们单位已经指令我,来祥出院后再陪护来祥一周,所以你没必要再在这里耗着,赶紧回老家。
爱上海网站这不仅考虑到需要照顾的老爹娘,更是考虑到来富那边打工的岗位,不能太长时间放空。如果只顾这头,而忽略了那头,谁都保证不了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现在人情味被贬得恨不能流入阴沟,与地沟油为伍同价,没有哪个老板会从人情味出发,对家有难处的劳工给予照顾,宽限不在岗的天数。老板追求的是效益,不是人情味,别弄不好把那头的工位弄丢了。
爱上海网站现在能在一个有固定收入的地方出力赚钱,已经非常不容易,自己可得用力抓住,好好珍惜。来富又一次听见进了我的话,决定两天后就回老家。
穿着长羽绒服的来祥,走出住院部大楼就在通亮的阳光下站定,用鼻子深吸着洁净自由的空气,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清除掉体内浑浊又桎梏的病房之气。
我把哥俩安排到后排座上,让来富靠着哥哥坐着,以便来祥的侧面有个支撑。车子开动后,哥俩在后面亲切地聊起来,我打开音响放出轻柔的音乐。
爱上海网站车子快到医院正门出口时,我猛然看到那位陪护母亲的青年,孤零零地站在大花坛的右侧,小北风吹摆着他凌乱的头发。青年只穿了件牛仔服上衣,与周围都穿着棉服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牛仔服上衣很挡风,但却抗不住寒。现在车外是零下五度,他不冷吗,他把冷给忘了吗,是什么让他把冷给忘了?昨晚他在哪里过的夜,宾馆里是决然不可能的,但愿他是在避风又暖和的地方,度过的这突然降温的一夜。他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还要在ICU里住几天?
爱上海网站我没有有意放慢车速,但我确实感到他在我眼里的移动放慢了。我也真的从他的身上看出,他把能想到的办法又想了无数遍,但他还是只能在死局里打转,寻不到一丝活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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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距离,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深重的茫然,如果不留余地的说,这就是达到了极限的绝望。
爱上海网站车子向出口转,当他就要从我的眼里消失时,我这个大男人,突然感到了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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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出口,西转上了主路。为保证行驶的平稳,我将车速控制在五十公里上。两旁的车辆一台接一台地超过去,后座上的哥俩仍在欢快地谈着。这说明,刚才哥俩没看到孤单而立的青年。
爱上海网站没看到就好,没看到就等于不存在。我甚至希望我也没看到。如果是这样,起码今天我不会去翻那苦涩的一页,担心他母亲ICU费用的着落。
爱上海网站不由地想起老先生的话:“他家借来的救命钱,我看就是杯水车薪。”只能这样,在一个普遍贫穷的地方,大家再愿意帮急救急,又能从家里抠出多少钱来借你。
就算青年卖了房子卖了地,可是以他们那个地方的价格水平,一处农宅和几亩薄田,又能售出多少钱?也许售出的钱在他们当地来看,不是个小数目,但在这大医院的ICU里,就是一杯清水倒进横无际涯的干旱的大地。
他母亲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是未知,但他头上的债却牢牢实实地欠下了。今天他为了尽孝、报答养育之恩,不顾一切地把能到手的钱,都投进了吞金兽的嘴里——可能连吞金兽最小的牙缝都塞不满——但事后,他得为他今天的不顾一切负全责,那就是欠债还钱。
他必须得还清欠下的所有债务,这不仅是约定俗成,更是法律的规定。不给还清的理由一个都不能成立,无论你给出的理由多么的合情合理,只要不合法都免谈。
爱上海网站他拿什么还?他还有多少偿还的能力?现在找个出苦力的工地都难,就算他有幸成了个工地上的苦力者,可在薪酬一压再压的当下,靠搬砖扛水泥又能赚来几个钱?能维持家人的温饱就算不错了,还敢有节余的想法吗?
爱上海网站能够前瞻性地看到,在未来的岁月里,青年将经历怎样的艰辛与磨难,怎么在一次次的身疲心倦中未老先衰,怎么在不敢眺望前路、却已经看到头的挣扎境地里,用力往下活。
爱上海网站目前社会上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小病从医,大病从死。一些人把这种态度看成是超然洒脱,其实这是不折不扣的无奈中的自弃。这里没有社会的合理性,更不会是理想的状态,只能是现实的状态。我们普通人哪个不生活在现实状态当中?哪个不被现实状态左右?
什么小病从医,大病从死,说白了就是被无望无靠、生路全绝的状态催逼出来的情绪,借以体面的说法把弄出的放浪形骸,再粉饰也掩盖不掉其在现实状态中,那股子刻骨铭心的消极。
就问普通人,现在能有几个承受得住大病带来的费用压力?谁能腰不弯背不塌地一次次站在医院的结算窗口前,平心静气地看着一串串往外打的结算单?有几家敢说“我家现有的存款,能够到大医院里走上几大趟”?
因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而放弃治疗的民间报道,听了太多也看了太多。一些身患大病的患者考虑到自己身后,家人还得日复一日地过活,就不忍心用打水漂式的投入,弄得人财两空,最后人没了人样家没了家样,于是决然放弃治疗,以少活若干日的代价,及时止损。
爱上海网站另一些患者家属,被高昂的医疗费掏空了家底,当卖血也卖不出续费的钱、整个的走投无路后,不得不停止续费,治疗也就随即停止。
老先生说得对:“命虽然不是钱,但钱却是命,没有了钱,你就等于没有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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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视频上看到一个外卖骑手,讲的一件亲属放弃治疗的事。这位外卖骑手有一个同行老哥,这老哥在前几天送买卖时,突发脑干出血,随即被同行送进了医院,不怎么还代替签字成功,便给推进ICU急救。但这老哥没有医保,治疗费全得由自家出。
爱上海网站儿子赶到医院后,医生说你爸得马上手术抢救,晚了人就没了。儿子问手术得多少钱,医生:少说六万;儿子问ICU一天多少钱,医生:少说一万。儿子又问手术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医生:可能要长期卧床,恢复自理能力非常渺茫。
爱上海网站儿子果断表态:一、不手术;二、马上推出ICU送进普通病房。接着又态度坚决地告诉医生:救治上,只能用一些平民用得起的消炎药,别的药你们用也会白用,我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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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赶到医院后,劝说老哥的儿子接受医生的建议,马上给他爸做手术,都说你爸爸才54岁还很年轻。
爱上海网站儿子闭口不言,但表情上做出了回答:办不到,没门儿。叔叔姑姑也没法子,最后每人给留下两千元钱,离开了医院。老哥在发病的第二天傍晚,死在了普通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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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网站中东路是一条对流两车道的窄路,路上的车辆不多。
爱上海网站后座上的哥俩仍然聊得起劲,聊的几乎是俩人小时候,在家乡的广阔天地里做过的快乐的事、荒唐的事。这是我喜欢听的内容,我本该张开耳朵一句不漏地收听进去,但是中东路的路牌,牵走了我的注意力。
中东路,去掉路字就是中东。多么敏感的字眼,那里不仅局部炮火连天、厮杀不断,一个个火药桶的引信也随时会被引燃,更大烈度的杀伤说话间即可上演。生灵涂炭已经成了那里的常态,生命的价值也与那里干燥的浮土等同。
另一地的热战也不见收尾的迹象,辽阔的原野上一个个体格健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枪林弹雨中突击,在炸弹倾泻下固守,子弹将他们击穿,炸弹将他们肢解,前一秒还是矫捷的活体,后一秒就成了卧尸和碎块。
成批的死亡,天天在媒体页面上出现。
回看我们这里,被大病缠身多年的病秧子和已病入膏肓的老年人,为了恢复愿望中的健康,还在拼命地执著于救治、寻求着救治,不惜倾家荡产,固执地向人财两空的境地攀爬。
康健者向死里挺进,病痿者向活里挣扎,两种现实对照着看,真搞不懂这是对人类的讽刺,还是人类固有的荒诞。或许正应了老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车里的温度在通透的阳光下迅速上升,裹着羽绒服的身上准备往外冒汗。我关上了暖风,要不是怕来祥受风,我都想打开天窗了。
被寒风拂乱头发的青年,还站在那里吗?如果他正被太阳照着,身上就能感到暖和。但是得有一个先决条件:在这之前他得感到了冷。
突然,一个想法冲入我得脑际:当病人的生死,不是由医生的医术和医院的医疗设备来决定,而是由亲属的钱包来决定时,我们对生活的悲剧性质,是不是就不再有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