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35字| 完结| 2020-09-23 23:58 更新
深圳务工的外地人张秀和儿子李茂与同样是外地人的石进共同与房东陈姐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拮据的张秀和石进心里一直感激着陈姐的帮助,但原本难捱的生活却因为陈姐即将卖房的事情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张秀和失业的石进在面对理想的破灭陷入了极度的崩溃
“你做不做”
“这么简单的题你不会吗?”
“你一天都在干些什么,我要死要活给人家做服务员,去给人按脚捏背,供你吃供你穿,我图什么?”
“说话呀!!!你说话!”
狭窄的档房过道里继续传来刺耳的谩骂声,这是这个月第五次了,薄薄的一堵砖墙挡不住张秀尖利指责的声音,石老师紧闭着房门躲在被子里,捂着耳朵,陈姐贴着墙根盘算着这个月就要破纪录了,私下里偷偷窃笑
张秀扯着儿子的衣服,尽管他保持缄默,但这让张秀的情绪更加崩溃,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通房里,是藏不住任何隐私的,晾挂着的男孩的内裤和女人的胸罩就这样横在张秀头顶上,她几近崩溃,窗外洁白的光线只照出她干瘪的嘴唇,没有血色的脸和泛红的眼白。
“你是不是觉得你妈赚钱很容易?你看看你的衣服,你看看”
张秀委屈地指着儿子身上的衣服,用力拉扯自己身上那件退了色的红色衬衣
“你要名牌,妈妈咬着牙给你买,要手机,我支工资给你换,要你读书就不行,考不上好高中,你这辈子怎么办?!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儿子脸上,声音清脆有力,吓得听角的陈姐都往后退了一步
儿子李茂皱紧眉头,眼睛盯着地板上洗不干净的污渍,张秀一掌接着一拳砸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于是心里填满了愤怒和疼,就应该是这样,大家站在对立面,对对方充满了指责,从互相依偎的母子变成了互不理睬的路人,这是规律。
湿热的潮气烘烤得房间如同沼泽一样,张秀的咯吱窝湿了一大块,儿子的脸上的浮青也被热汗浸泡,终于闹不动了,于是结束了这长久以来漫漫斗争里的一段插曲,张秀背起布包急忙忙赶着去饭馆打工,回头看一下书桌上沉默的儿子李茂
“晚饭前给你搁这儿了,记得吃饭……你……我走了”
总是有什么肉麻体己话是不能在这时说的,显得极不体面
“欸,阿秀啊,我,我出门买菜来着,你看这赶巧就碰上了,哈哈”
被撞破的陈姐吓得佯装买菜去,张秀遮掩着红眼,匆忙出门了
……
她的老公死了快十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留给她,她寂寞
现在陈姐已经四十岁,老公留给她这套一百来方的旧房,这在深圳是一笔财富,足够人艳羡,可她不是个上进打拼的人,没法养活自己,于是她把房子隔成了几间,相继租出去了,一家是外地来的张秀,一个是机构教书的石老师,一个就是她自己
“阿胜啊,你就这么狠心,我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哟”
说完陈姐就要哭,每个独自消遣的晚上,她就这样抱着老公的遗照自怨自艾,时间长了,她开始对租客们有了心思,记得那一年,她闹不住寂寞呀,勾引自己的男租客上了床,结过过了一周男租客耍了女朋友,离开了,走之前闹不愉快说陈姐是站街女,气的陈姐要轻生,可怜最后站在桥边没了胆子,在桥上哭了一夜
现在她四十了,老了些,和楼下麻将馆里抽着烟满嘴腌臜泼才的地道市井们,一样,时间磨平了她
最近陈姐要卖房,她要搬回老家去,深圳她不想呆了,可张秀和石老师的租约签了两年,她盘算着怎么让他们走人
……
这是深圳极其普通的三百六十五天里的一天,街上奶茶店里的打工的学生呼着哈欠,昂贵的车辆在步行街上穿梭,国贸大厦或者中州金融中心的楼下聚满了人流,人和人的攀谈重叠变成棉里的细针,刺耳,地铁线口叫卖虾饺的老汉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注意城管的脚步,城市就是一根时刻充血的动脉,人都是随流的红细胞,最后会累死在奔跑的重点,然后由下一代接棒奔向死亡
一.
疲倦的感觉像榔锤叩打着张秀的人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重心一头咂进滚烫的热油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照例她要打扫完餐厅厨房所有的油锅,客人故意积满的泔水桶和永远拖不干净的潮湿油腻的大理石地板,黑暗随着一盏盏熄灭的灯光迅速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秀还是背着那个褪色的小包,离开了商场。
这里离儿子李茂的学校很近,她只需要走上二十分钟就能回到出租屋,至于为什么不愿意在工资更高的商圈餐厅工作,这个问题她反复思考过,每个肚独自步行穿过寂静小巷的夜晚,她都在想这个问题,看着自己在洗碗池里泡得发白膨胀的双手,她就会想到儿子李茂和四川老家那个已经分居两年的,没有出息没有理想的丈夫,她想:这都是为了儿子,他不能像我一样老死在农村里,那里的鸡鸭鹅比不上书本上看不见的财富,我的儿子要出人头地,那个咸鱼一样的丈夫一辈子被关在鸡舍里,没有资格谈理想,但是我的儿子可以,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要让他成才,将来赚钱了让大家都无话可说,人人都会艳羡我这样一个妈,因为我教了一个好儿子。
一想到这些,张秀又强打起精神,大步流星地往家的方向走。
“阿秀啊,你看你怎么这么客气,给茂茂留着,我不用”
“哎哟,今天刚好买多了,我是吃不完的,给你放冰箱!”
张秀把手里满满一袋的车厘子强硬塞进陈姐手里,陈姐不好意思地推脱,手却自觉地接过东西,已然攥在了手心里,张秀心里十分感激陈姐,在这个繁华的商圈里是租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的,所以她会时不时给陈姐买些小东西,有时也会偷拿餐厅里的饭菜回家来热给陈姐吃,从这一点上来看,张秀是个好女人。
狭小的客厅里,张秀和陈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吃着果子,张嘴咒骂没有良心的男人和感慨没有营养的家常
“那个,阿秀啊,我想跟你说点事情,你看我现在年纪也大了,身体吃不消,想回……”
这事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陈姐的话
“喂?是是是,我是李茂的妈妈……你说什么,我儿子和人打起来了”
“好,好好,我马上来学校”
“陈姐,我有点事要去一下学校”
“阿秀你等等”
陈姐立马装了一小袋车厘子塞进张秀的手里
“给孩子带过去”
张秀愣了一下,连声道谢后消失在楼道里,陈姐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发了会儿呆,准备关上门时,见石老师回来了
“阿石回来啦,今天又加班啊,你们机构真不是人”
石老师的脸色难看极了,像遗照里的人没有血色的样子,陈姐想今晚不是说退租的好时候,大家今天似乎都不太好过